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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言斥称道者（第1页）

韩幼芳在将军府中安顿下来后本要就父亲之言去往香泽园，又因故留守府中，韩父未留住几日，受命急应前线设防，整个韩府瞬时冷清下来，得幸的是凌管事还仍在府上打理杂务，平日韩幼芳便与其谈起闲天。

从凌管事的见闻中，韩幼芳对世事近年的变化已是分外了然，韩幼芳此时尚虽恰同少年，顽性未灭，但得益家世名头显大，熏染了诗书气，儒道大义也是知之甚广，少年形体少年志，趋新向异，对世俗之态神往而渴求的思想，必是属实了的，圣贤书中的礼法纲规与此正契合，两者共旋绕韩幼芳脑中，使他在凌管事的讲述中自生乐趣，这也成了他日夜闲居韩府的唯一可做可喜之事。

韩幼芳常也不思寢食，强作饱足，下人兴许是以为渚东菜肴胃口不正，不合他日常吃食的心意，找来渚西厨丁在后房炉灶中张罗，他日果然改新，韩幼芳饭量突增，饭后又不知上了何处，家仆也不过问，他们眼中的小少爷举止落拓，谈吐不凡，待人也是敬意满怀，恭诚有礼，他们相信这样的府中仁主，定是有大作为的。

侍从自是不知，这怀具慈心，悲悯奴仆的仁者良主竟是要去人前争强去了。

韩幼芳犹喜步履迈过生路，途中暗自思忖应对之法，他无别处要去，正是听说韩府附近的祝家院有贤者摆座讲演，凡有疑心存惑者可前去置疑问探，韩幼芳少居渚西，渚西的经学传史，有如璨星夺目，既是传统典章，特点以“辩”为主，又有满当一室的可观卷本，韩幼芳求得许可，将藏书尽览尽阅，他的向学之心是极为持久的，综合吸纳了其中的裨益，与长者试比巧言对答，竟不落下风，族中大传此子生有高才，学通卓识，又勤勉谦逊，日后必有所成。

韩幼芳心中明了，族人有让有还，顾及后辈颜面，把冠冕相加，实为不足道来的虚名，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自会在此地应验！

韩幼芳已来到院旁，倚靠在边角厚墙上，他有意挤进前去，但头向前张望闻声的大众都明使暗劲，似是要给这后来者作出情感源头相同的恶行报复，韩幼芳无奈，只得凭墙稍息，静听贤者之言，伺机而起。

“大师，我和妻儿营茶馆生意，不算红火，爹娘还在世，也不是有厚实家底的乡民，我们一家靠着这活世法勉强讨个生计，一直没个大财源，却也时常尽己所能接济穷人，为何不见福缘降临，恩赐我家呢？一”一打扮朴实的汉子道来。

“家中遗老近来状况如何？”

“没啥恶疾，身子还能动弹，饭菜还能吃下，妻子和我奉养着。”

“壮年人，你在处世敛财上欲求未满，固执己见的认为福泽将至，必属财缘，但上天不会空布雨露，也不会只积不发，它先要汲水自补，而你已然将善德厚积，它也应允降下厚赐，闻听此言你惶惑不已，‘我得到我想要之物了吗？’福及苍生，求有所应，这只是我等千百年开化的思想产物而已，你完全可以察看自己的身前人，他们如何？你有妻儿相伴，双亲康健，门庭未曾冷清，你们拥着好名声，显达之客见不得你的茶馆，周遭共处之人却唯往你的茶馆中去，添了人情香火，后人也能受此益处，远近邻家同气连枝，守你这茶馆不败不倒，这怎算不得恩赐呢？”

汉子听完，似是会意了，叹息连连，

“谢大师指点。”

“贤者之名，当真非虚，言之在乎情理。”韩幼芳一息之间猛然起身高声喊道。

“这位小友，抢人之先，想是有急事要听答复？我是无妨，还请诸君多多谦让这位少年，为求至理，礼可舍得，但问，无不言尽。”众人依从贤者之言，未有抱怨。

“本人年纪尚小无疑，口舌之快可不符岁数，座上贤者，且受我一问！”

“哦？大可敞怀一言。”

“方才您在答话壮汉之时，语末借其原话之疑反来置疑，话中之意是言说天降恩赐，即为人行世之因果报应，可用俗世作为限其良恶，独不可限其多寡、形式、终得，昭示众人要知足常乐，与亲邻相安是福，理据常人都深谙，我且问您，使人深信人世所得皆由天定，知天命启人以理，如此多出几副只望得到苍天恩泽而空具人壳的枯骨行尸，又是利弊谁知？亦或如……”

“请稍歇嘴！小儿之言果是信口空谈，前言我应早作阐释，无所谓天道，世间大道有也只有人道！我以人道劝诫，不违常法！你后话无需猜疑，定是要说所谓知晓自己人生始末成就的愚者会安于现状，不图进取，致福祸不预，贫贵不知，沦亡于安乐乡中！”贤者怒言，情绪难遏。

“人道？此前叙言大可搁置，人道人道，凡人之道，圣人之道？古民先贤们早已铺设指明！今有人道三论护成的鼎盛派别，为首是道家，究‘清静无为治人，顺其自然治性，万物一体治世’的法门，其次儒家，崇尚皇权非仁爱不能示众，君以民得道；博爱敬孝，达信明理，善学好论，所涉广矣！再者佛门，主‘众生平等’之念，教众僧者，传行教义，普渡众生，是我大齐境内的各教中的异端，但皈依者不在少数。尽我平生所知，三教三论，您所言可有涉及？只怕如我耳闻臆测，未有同义！”

“黄口小儿凭空白话！我之论述，皆由心而生，由口而发，何须再借圣人言？而你满口道义，屡出隐在唇舌下的恶毒话语相逼，又有何意图！”贤者话锋尖锐，直刺心骨，然是要震怒喝止住韩幼芳。众人见此情形，纷纷善劝，为师者不可气盛于孩童，并对韩幼芳大加指责。

韩幼芳暗笑此人心性，装腔道:

“尊上贤者，您此地此言此行此举，忤逆大义，更背道而驰，授人不正之理，公然谤污圣贤为自己的垂枝，称‘借言’，期世盗名，暗行自誉，你可承认？”

“此子歹毒，话间似有锐芒出，给我赶出去，与子争巧，无趣甚极，如是再谈，害我不悦，至理还听否？”贤者无着，只得令行驱赶。

诸多看客实是无感，反觉趣味横生，但也明令慎行，随众叫嚷着支走韩幼芳。

韩幼芳也知是耍弄过头了，在骂声中识趣的自行走开。

后几日，韩幼芳长处府中，愈觉心头乏味，不过也在书房中面书度过了。

十数天后，下人有报韩父将归，韩幼芳大喜。

是日晚午，韩长荣披甲到府，奔书房而去。

“芳儿，你近来可有闯下祸端？”

“我……”

“勿瞒为父，街坊传开了，说你是‘守旧的少年郎’，为父细问，才知你顶撞了常师常熙民，空守宅院，确是不好，引你行了祸事，如今也不容多说了，今日送你去香泽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