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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沛涵只站着不动,也不做声。须臾,才又走近榻前,将药碗徐徐送至她的面前。
鸾夙不禁抬起头来,见是聂沛涵,显然有些吃惊,咬着下唇红了脸色,好似为这突如其来的孕事而羞赧。她沉吟片刻,先开了口:“是我失德,我想回北宣。”
聂沛涵端着药碗的手依旧如常,并未作答,而是问她:“悔吗?”
鸾夙的眸光潋滟似水,漾起娇婉的无力,却又有种别样的坚定:“不悔。”
她只说了这两个字,却犹如在聂沛涵心上剜了一刀。他尽量使自己保持着沉着与风度,淡然道:“既如此,先把这药喝了吧。”
听闻此言,鸾夙的面上却有些抗拒:“不,我不喝。这是治伤的药……伤胎。”
聂沛涵不懂这些,却也知道有孕的女子不能轻易吃药,须得大夫仔细分量。她如此宝贝这个孩子吗?为了这孩子,竟是连自己的身子也不顾了?
“难道你为了保胎,宁愿废了右肩和右臂?”他没想到自己会突然问出来。其实他知道答案,却又怕那个答案。他希望她选择保全自己,但也知道,他心中的那个鸾夙,必然会选择保全胎儿。
“我要这个孩子。”果不其然,他听到她这样说:“恢复得慢些也不碍事,我心里有数。”
聂沛涵轻微阖上双目,只怕自己会失手打翻药碗:“这是安胎药。不是要我喂你吧?”
聂沛涵身形高大,此刻站在榻边,便遮去了外间大半的光亮,照在鸾夙面上是微暗的影子。眼前明明是一片阴影,却忽然闪动了一丝犹疑,来自于女子清亮的双眸。那犹疑刺中了聂沛涵,令他的心一点一滴沉了下去,沉至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聂沛涵端着药碗没有再多说一句,只是无言地逼着她,想要看看这女人究竟是否会信他一次。
鸾夙面对这一碗安胎药,脸色却越发苍白起来。原本眼中的一点犹疑,逐渐化作了惊恐与抵触,有如一把利剑,几乎要将聂沛涵穿胸而过。
聂沛涵忽然想起从前围猎的情形。鸾夙的神情,好似濒死的母兽想要保护小兽,那恐惧、那无辜、那惊疑,统统通过她一双会说话的眼眸,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
聂沛涵想笑,想要狂笑不止,然而这压抑的氛围和令他深恶痛绝的场景却使他笑不出来。他唯有将药碗再往她唇边送了送,冷如寒冰地道上一句:“喝了这药,我送你回北宣。”
聂沛涵不知自己说出这话时究竟是多么绝望与挣扎。她连别人的孩子都有了,他还能强求什么?只是这点卑微的想法,她能喝下这碗他亲手端来的药,让他知道她还是愿意相信他,以骨肉相托。
可聂沛涵的这句话,听在鸾夙耳中,却如催命符一般,轻易教她刷白了脸色,毫不犹豫地惊恐抗拒:“不!”
聂沛涵听到一阵支离破碎的声音,来自他的胸腔。可他面上只是冷笑,亦或是凄惨地笑着,再次重复道:“喝下这碗药,我送你回北宣。”
榻上的女子咬着下唇别过脸去,用一双祈求的眸子看着他。她没有说话,聂沛涵却知晓她想说些什么。他看着她那引人陷溺的双眸,那微微闪动的泪光好似在对他说:放我的孩子一条生路。
聂沛涵端着药碗的手终于有些轻微地颤抖,药汁几乎要洒落在榻上。他没有再说话,只固执地伸着手,逼她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你真要强迫我吗?”她抬起苍白的脸颊看着他:“我非喝不可?”
他只用坚定的动作回答了她,沉默无言。
“我若喝下这碗药……你就再也不是涵哥哥了。”鸾夙的水眸终于氤氲出了泪珠,一滴一滴顺着面颊蜿蜒而过,凝成了一泓天涯海角,隔绝了他们曾交缠的岁月,衬得这一袭话语刺骨冰凉,是天涯海角里最坚固的屏障。
聂沛涵的手终是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碗中的药汁急剧摇晃,跃出碗壁洒在被褥之上。他闭着双目,努力让自己的话语显得冷酷绝情:“你以为这是什么药?鸾夙,你非喝不可。”
这一句过后,屋里是死一样的沉寂。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碗汤药已被他洒了小半,聂沛涵才觉得手中一轻,有凉薄的指尖扫过他的掌心,从他手中接过了药碗。
鸾夙的瓜子脸是这样小,几乎要整个埋在药碗里。泪珠顺着下颌滴滴落入碗中,她双手接捧着,只会无声地低泣。聂沛涵压抑自己想要为她拭泪的冲动,死死盯着她的动作。他看到她在颤抖,看到她将双唇碰触在碗沿之上,但那已然凉去的大半碗药,却没有一滴流入她的口中。
他们已疏离至此,连他端来的安胎药在她看来都是一碗毒!他站着,看着,等着,直到所有的耐心被磨灭,所有的期待被扼杀,她仍然端着那碗药,颤抖着不肯喝进去半滴。
而他如今想要做的,只有对彼此快意的折磨。
她在折磨他,他便要双倍奉还。她对他无情,他也要恨她入骨。
什么情爱,什么相思,都不过是他可笑的妄想罢了!
“啪”的一声脆响传来,他出手将她手中的药碗扫落在地,瓷片的碎裂声次第响起,是他们过往情分的浅吟低唱。聂沛涵忽然张狂而笑,再不去看那张惊恐诧异的娇颜,只是边肆无忌惮地笑着,边一步步后退,直至退到那扇残缺的屏风处,才渐渐止住了笑意。
他颤抖着抬起右手指向她,几乎是恶狠狠地怒吼:“你若想生下这孽种,这辈子都不要妄想回北宣!”
就这样彼此折磨着吧!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由她是爱是恨,都是他报复她的痛快淋漓。
“鸾夙,我们完了!”狂笑过后,聂沛涵心中是一片荒芜,转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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