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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榆的确被沈碧盈扔出来的消息弄懵了,她陷入震惊与沉思中,出了好一会儿的神,等再看沈碧盈想再问两句时,发现她竟睡熟了。其实沈碧盈也没喝多少药酒,只是心中有事,才浅饮即醉。
桑榆只好去与小沈掌柜说了一声,叫来两个丫头,将沈碧盈扶到了她那屋的火炕上,梨花嫂与何秀枝也带着孩子们在火炕上睡着了。桑榆给沈碧盈盖好被子,又把草儿踢开的被子给盖好,才又回到厅里来。
小沈掌柜将沈碧盈托付给桑榆照顾,便与陈二公子一起告辞离开了。桑榆去送时,几次忍不住地盯着陈彻看,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但陈二公子的眼神永远清清亮亮,似乎未染过一丝的愁绪与尘埃,叫桑榆一时间更为感慨。
今日季连水早起过来,与众人一起过了腊八节,午后便赶回村里去了,今日是季南山在镇上当值。送走客人之后,季南山检查了店面,又上了门板,关好门窗,熄了炉火,将几盏壁灯与桌灯都吹熄了,关好小店角门,走到天井里来。
桑榆披了一件紫色滚白毛边的莲蓬衣,怀里抱着一件酱色大氅,正在那红梅树下站着等他。看他来了,就将大氅抖开,给他披上了。季南山抓住她的手道:“我不冷,你怎地等在外头?有话跟我说?”
桑榆点了点头,先道:“我到厨下看了一眼,嫂子们都将明日开店用的东西预备好了,馒头也都蒸出来了,咱们这一顿酒,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多时辰。你把店关好了?”
季南山给她紧了紧莲蓬衣,问道:“放心吧,都关好了。你要跟我说什么,专门等在外头。连水住村里呢,我那屋没人,外面这么冷,去屋里说多好。”
桑榆道:“春树在那屋呢。梨花嫂子可能是想到商夫人可能会留夜,让春树去你那屋睡了,你待会儿进屋的时候动静小点儿啊。”说完桑榆沉默了会儿,又道,“我心里有点乱,在外头清静清静正好。对了,小沈掌柜或者陈彻,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啊?二丫回来了,你知道吗?”
季南山摇摇头道:“他们没说啊。本来也与我无关的事儿,她回来不回来的,干嘛要说给我知道?”桑榆张了张嘴,想跟他说沈碧盈说的关于二丫的事情,却发现实在是说不出口。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响着:你跟南山说这个干什么?为了让他看低二丫吗?再说了,事情到底怎样个来龙去脉还不知道呢,干嘛在背后这么捕风捉影呢!
最后桑榆只是说道:“商夫人说二丫也回来了,我今儿个没看见她跟陈彻一起过来,有点纳闷,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聊起这事儿。既然没说就算了。”说完又道,“今儿还应该泡点腊八蒜的,米醋都买好了,我去厨房剥几头先泡上意思意思。你先回去歇了吧,这一天天的,又忙着冰窖的事儿,又镇上村里的来回赶,怪累的。”
季南山摇头道:“我陪你一起剥,咱们再说说话。”
桑榆上前一步,慢慢靠进季南山怀里道:“南山,我想七七了。这光忙着赚银子了,孩子都有十来天没看见了。我想着,等这个冬天过去,银子富裕点了,就雇几个伙计,我和两位嫂嫂就只管汤底与调料,这样就能轻松了。你和二哥想干啥干点啥,我也能把七七接过来。”
季南山抱着她,环着她的肩膀,轻轻拍道:“桑榆,都怪我没本事,让你和七七受苦了。”桑榆捂住他嘴道,“别瞎说。你心眼最好了,我跟你在一起心里特别踏实。”
季南山扶正桑榆,拉住她手边往厨房走边道:“等我下次再来镇上的时候,把七七给你背来吧。”桑榆连忙制止道,“别了,别了,这刚下雪,天又冷路又滑,太危险了。你来回跑我还不放心呢!真的,跟二哥说一声,你们专心忙冰窖的事儿,别管这边了,我跟你保证一定会与两个嫂子,早点打烊,小心门户,绝无问题。实在不行,我们就从村里雇个人打更看店,让他住到前面店里。这人选,你和二哥商量商量,看看谁合适。”
两人走到厨房,将蒜辫子解下一挂来,一起剥起蒜瓣来。桑榆的提议,季南山琢磨了一会儿,才回道:“这人选不好说啊,要是请个老大爷吧,真有什么事儿也不顶用。要是请个小伙子吧,后头都是女眷,实在不方便。除非是亲戚里道的,名正言顺的。大哥那边就一个秋白,梨花嫂的兄弟更早不知去哪儿了;咱娘当初是远嫁,咱家也没什么近亲了;倒是二哥二嫂那边,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等明儿个咱俩分头问问吧。”
两人又聊了点别的,不知不觉就剥了不少蒜瓣,桑榆将蒜泡到了盛有米醋的小坛子里泡上,站起里伸了个懒腰道:“这个腊八节,算是过完了,该做的都做了,真是累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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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桑榆等人就起来忙活开店了。虽然行动间很是小心,沈碧盈却还是听到动静,跟着起来了。梨花嫂与何秀枝带着孩子去前面忙活了,安排桑榆边看着小春晨,边陪着沈碧盈。
沈碧盈昨日醉酒,早起桑榆也没给她特意做什么吃的。昨日过腊八节,为图吉利,腊八粥剩的还有,桑榆给热了一小锅,配着一小碟腌酸黄瓜与冒油的咸鸭蛋,端给沈碧盈吃。沈碧盈也没客气,就着咸菜连喝了两碗。
桑榆收拾碗筷下去,再回来的时候,发现沈碧盈又窝在小厅的长椅上发呆了,还是昨夜那个姿势,抱着两个靠枕,也不说话。桑榆看她似乎不想被打扰的样子,也没跟她搭话,抓了一把炒葵花籽,给小春晨一粒粒剥了吃。
春晨比七七大半年多,已经快两周岁了,虎头虎脑地特别可爱。小孩子可能也是有审美之感的,小春晨对沈碧盈就挺有兴趣,吃一会儿瓜子就看一会儿沈碧盈,还特意绕到沈碧盈那侧的椅子处去,眨巴着大眼睛,似乎想把桑榆给他剥的瓜子仁给她吃。
小春晨的卖力表现终于获得了沈碧盈的注意,她支起身子,扭头盯着小春晨看了一会儿,忽然叹了一口气,又将脸埋在了靠枕里。
桑榆看她那样,噗嗤一声乐了,笑道:“我当怎么了呢?被婆婆催生啦?还是说要给三少爷纳妾?你这过门时间也不长啊,这也太心急了点儿。”桑榆下意识地说了声“三少爷”,说完了自己也有点愣。
沈碧盈不说话,桑榆又劝道:“你娘家家大势大的,娘家兄弟又立得起来,你怕她干嘛?该咋过咋过呗。”
沈碧盈闻言又叹了一口气,却终于将脸露出来了,她不知道是对桑榆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幽声反问道:“要真家大势大,我何必下嫁?俗话说的好,高嫁低娶。我与商三成亲,正好反了个个儿。”
桑榆让她的话给吓了一跳,忙问道:“诶?难道你娘家出了什么事情?不说衢州府沈氏一门,九代经商,源远根深,地位崇然吗?”
沈碧盈坐直身子,正色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盛极必衰,物极必反。一个家族,传到九代,虽然根深,可也叶茂。枝节错乱,理不胜理,旁宗本家,各有盘算。渐渐地,正经琢磨经商的少了,内斗的多了;自己努力的少了,混吃等死的多了。到最后,就少数能干的,累死累活地守着那点家业,养活许许多多吃干饭的。真是不想说了,一提就心烦。”
桑榆忽然想起刚做布花生意时候的事儿,那时候她试探地问小沈掌柜,有个大买卖能不能合起来干。没想到小沈掌柜听也没听具体事由,就拒绝了。想来,这里头也有挺多无奈的。
桑榆道:“怎么?你婆婆看出你娘家就壳子大内里空了,所以……”
沈碧盈这回直说了:“她把自己屋里的两个大丫头送到三房来了,还给改了名儿,一个叫枣儿,一个叫桂儿。没明说是给三少的,只说是送了伺候我的。她这么说我就这么听了,这不,我下来盘账,全给带来了。不仅带来了,我还不想给带回去了呢!哎,对了,你这里不是缺人手吗?我送给你吧,卖身契我都带着呢!”
桑榆吓得将手连摇,一个劲儿地推辞道:“不,不,我可不要!我刚过两天太平日子,你可别害我!”
说完忽然发现沈碧盈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桑榆连忙道:“你不是真想把她们留我这儿吧?我说你可别啊!”
沈碧盈忽然冒出来一句:“其实你要没嫁人,我还真想把你和七七再带回去。”
桑榆闻言眼睛一瞪,腾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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