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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误打误撞（第1页）

第六十九章、

田豹子是从一堆旧戏服里面钻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杂役顺手丢在了帐篷一角，估计都是些用旧的破衣服。扔又舍不得扔，穿了也不好上台，只能给那些学徒练戏的时候穿。此时后台忙忙乱乱的，这堆旧戏服也没人理会。

这里距离帐篷门口不算太远，王长顺那里吵吵嚷嚷的，田豹子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不由暗骂，这个王长顺今天是咋的了？平常也就是欺负欺负老百姓，今天到是替鬼子卖了命了？他却也不想想，他前头让王长顺在钱凤面前吃了暗亏，这王长顺能轻易就这么算了？在同昌城里面吃了亏，要是不找回这面子，以后他这个局长还咋混啊？

眼看着何家班主拦不住王长顺，这家伙一身的烟袋油子味就往里面闯，田豹子头皮发凉，急得四下张望。又怕他这张生脸被后台的人认出来，万一有人声张起来，他这麻烦可就大了。

田豹子也知道，这王长顺今天是认准了“破棉袄”了，他反身将棉袄脱下来，胡乱抓了一件戏服穿在身上。往前看不正是演员的化妆台，也不管是谁的，田豹子伸手抓起个白底就往脸上拍。两眼一边一个，嘴上再来一个，别看田豹子是匆忙中往脸上拍，却不是胡乱拍了，这在蹦蹦戏里叫“丑儿”，就相当于京剧中的丑角。

这么会儿功夫，王长顺已经挤进来了。放眼望去，又找不着那个穿破棉袄的，王长顺却不甘心，顺手抓过一个演员来看了看。何家班主急忙解释，这是班子里演员姓甚名谁。王长顺又拉了个杂役过来，何家班主再报姓名。田豹子一看，照这个架势早晚抓到自己头上，那何家班主可是不认识自己。

王长顺可是越走越近，田豹子偷眼往帐篷门口瞅了一眼，一堆小警察在那站着呢，想要跑出去似乎不太可能。

“他娘的，本道爷还不信了呢，能栽在你王大烟袋手里？”田豹子一跺脚，也不往外跑了，反而直奔着前台而去。

上了两阶台阶，一边有人站在上场门的后面说道：“喂，你干啥？还没开戏呢，你着啥急？跟哪个老板的？”问这句话的，只能是大戏班子。凡是大戏班子，角儿又多，下面的演员学徒都是专门跟着哪个头牌混饭吃的，看场子的也未必全能认全，一看田豹子闷头闷脑的就往前台走，还以为是哪个角儿的学徒急不可耐的想上台露露脸呢。

要知道，虽然在民间把戏子放在下九流里面，可这戏班子中的规矩那可多了。谁先上，谁后上，谁排在谁的前面，谁排在谁的后面，谁压台，谁挑梁，那都是规矩可讲的。你个小学徒，嗓子还没开呢，就敢往台上闯？砸了何家班的名声，你担待得起吗？

可田豹子现在也真是逼得没步可走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身子一滑一闪，那看场子的没抓住田豹子，被田豹子一个错步居然闯了过去。

田豹子这么一出去，看场子的当时这冷汗可就下来了。按照戏班的规矩，这开场的时辰也是有讲究的，财神方位要对准，吉时吉刻才开锣，你这么毛毛愣愣的闯出去一位，这叫啥事？让别的戏班知道了，不是凭白的看笑话吗？

可看场子的又不敢往台上闯。戏台的规矩那是大如天的，你个看场子的敢上台，让班主知道了，还不打断你的腿？看场子的没办法，只得喊了一声：“班主，开锣了！”

“啥？”何班主正跟在王长顺身边认人呢，一听说开锣了，不由得吓了一跳。按规矩，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开锣呢，哪来的冒失鬼，这时候闯上台了？

但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只因为田豹子一台，前面看戏的老百姓顿时一阵哄闹之声传来。

老百姓不管你规矩不规矩，一看有人上台了，立刻这精神头全上来了。而且更为搞笑的是，台上这个演员也不知道咋回事，穿的是“青衣袍”，也就是相当于唱小生的行头，穿这行头一般来说唱个《大西厢》、《白蛇传》一类的，那都在讲。可偏偏这家伙却画了丑角的妆，这是要闹哪一出？

东北老百姓十有八九都喜欢二人转，听得久了，也就多少懂点戏了。一看田豹子鬼头鬼脑的钻出来，不是妆画错了，就是行头穿错了，而且还没戴帽子，头上的头发还不短，老百姓这热闹可就大了。更有那爱起哄的，一下子就哄了起来，纷纷喊着：“来一段，来一段！”还有的喊着：“你这是唱哪一出？数蛤蟆也数不出你这样的来呀！”

在台子的一边立着今天演出曲目，前戏正是《数蛤蟆》，这是个丑角戏，并且是一个人来唱的，这在二人转里叫做“单出头”。往往唱这场戏的，都是学徒弟一类的，这戏也没什么戏度，就是热闹热闹，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后面再上的演才是重头戏。

老百姓也知道演戏的规矩，所以这前头戏很多人根本就没打算看，再说数蛤蟆这戏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腔儿来回的捣腾，没啥看头。

但问题出来了，不但今天戏班子提前一个时辰开戏，而且出来的丑儿还穿错了衣服，那老百姓能不乐吗？还得说这是何家大班，在辽西太出名了，田豹子冷不丁的蹦出来，老百姓还以为是何家大班出的啥新戏呢，仅仅是起哄，却没有人叫笑。这要是小戏班子，出来这么一位的话，老百姓早就拆台了。

这些事情，别人再不懂，唱戏的能不懂吗？看场的说了一句“开锣了”，前面老百姓再这么一闹，何家班主这白毛汗都下来了。唱戏的容易吗？何家班能有今天的名声，那是多少年换来的？这名声攒起来难，想要败的话可太容易了，尤其今天同昌开城堂大会，这场子要是砸了，何家大班这人算是丢掉家了，就算不是关门大吉，但是离散台子也不远了。

“开……开锣……”何家班主毕竟是在大风大浪过来的，这时候说啥都晚了，不把老百先稳住，今天这戏就算是全砸了。也不问是谁上去了，回过头来是打板子，还是踢出戏班子，那都是后话，眼前十万火急的，是先把这场子给镇住了。

有班主这一句话，全后台顿时全忙乱起来了。本来还有一个时辰才开戏，锣鼓家伙还没摆上呢，这到好，弹弦子的、敲鼓的全都抱着家伙往台上跑，还得说是那吹喇叭的最机灵，人还没到前台的，喇叭先响起来了。

“滴……滴……答……”这喇叭一响起来，前面的老百姓立刻安静了不少。

其实吹喇叭的也不知道前台要唱啥，不过二人转这曲目，却有自己的套路，别的不管，先把大套路吹出去，回头前台要唱啥，他们再从后面跟着吧。喇叭一响，锣鼓家伙立刻跟上，啥也别说了，镇住场子是最重要的。

而且等吹喇叭的一边吹，一边来到台侧，拿眼睛往台上一看，只见那个穿错了衣服的丑儿正站在台上发愣呢，一双大眼珠子四下乱转，似乎也有点蒙。吹喇叭的心里着急，这是谁呀？怎么就敢上场呢？不要命了？这班主回头还不得剥了这小子的皮？

然而等喇叭一响起来，台上的田豹子似乎也一下子镇静了，台下面老百姓全看着他呢，不远处还有鬼子兵和警察，这时候他要敢往台下跳，估计立刻就得被鬼子抓去。没办法，田豹子一侧身，双手抱拳，冲着吹喇叭的一拱手。不过他这个拱手却有特点，他把两只手的大指全都冲上，又微微弯曲，冷眼看上去象是兔子耳朵的样子。

外行人根本看不懂这个手势，可吹喇叭的是干啥的？一看田豹子的手势，立刻就明白了，喇叭调一转，这可就上了戏路了。而且喇叭一旦转了，后面的锣鼓肯定立刻跟着就转，这就得说是何家大班的鼓乐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大风大浪经得过，就这么一瞬间，立刻全部跟上了。

“一更里呀，跳过花墙啊，叫声郎君你莫发慌啊……”田豹子张口就唱上了。

“好嗓了！”田豹子前台一唱，后台的何家班主一拍大腿，作派是看不到，可这嗓子绝对是好嗓子。何家班主心头狂跳，咋戏班子里出了这么一位，自己居然不知道呢？难怪没开戏先跳到前台去了，这是怪自己埋没了人才啊！

何家班主那是内行听问道，台下的百姓就是外行看热闹了，好家伙田豹子一嗓子亮出去，老百姓全精神了。声音未落，立刻叫好声就如雷鸣般响了起来，别管这家伙穿得对不对，唱得可是真不错。

“站在那廊檐下呀二目细打量啊，借壁邻居来又走，那么咳呀……咳呀……臊的小奴我脸焦黄啊！”田豹子一边唱，一边反手冲着上场门一招。上场门那看场子的也看着呢，哪还不知道啥意思，反手把手绢扔向了前台，田豹子一反手将手绢接在手里，耍了个花活儿，台下又是一片叫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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