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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是会安五年六月初,如果按照运星历来算,那便是十又一七年。运辙星三百六十年经过一次天空,人们便以三百六十年为一运。十七年前,运辙星又一次划过天空,那便是第十运的开始。
自那时起,这片大地上的人们总算送别了多灾多难的第九运,进入福祸难知的第十运。运辙星后,世人总想着辞旧迎新,景太祖高皇帝罗翱在第二年顺势登基,建元武成,到如今,已经十七年了。
金官镇在元方漆州,却没有什么时来运转。它在第九运时还算一个繁盛之处,那时官道并不沿着元水前进。而是斜着跨过来将漆坪与廖原连在一起。但眼下朝廷已经将官道修在了元水沿岸,那么金官镇便显得无足轻重,周边村落仍会到此买卖,但也仅此而已。
夏日的阳光晒得厉害,野草也就生长得更快,虽然是一副怠慢的枯黄模样,却日复一日地将旧日官道侵蚀待尽。这道路现在已经难通大车,不过供人马穿行而已。
金官镇四日一集,今日并非当场的时候,更何况现在已近黄昏,街上便颇为萧索。但在北边大道之上,却突然飞起一阵尘烟,九位骑士奔进金官镇中。
他们的马都是好马,养得膘肥体壮,不是乡下人瘦弱的驴骡可比。马的个头也与人差不多高,这并非元方本地的马种,或许来自景方,或许来自幸方,或许来自邈方,这不是金官镇的百姓认得出的。
九位骑士奔入镇中,也不继续向前,反倒走进唯一还开着的茶铺中。九个人对这清闲茶铺倒也算大生意了,伙计本在闲谈,这时也急急出来招呼。
这处茶铺是典型的元方乡下茶铺,既卖茶水,也卖酒饭。一间瓦屋看得出当年金官镇繁盛时的景象,门前供奉着元方本地神灵——鸦婆神。这鸦婆神的雕像是黑色的,鼻子颇长,好似鸟喙,雕像的神情隐在黑色中。对于外方人而言,这神灵与其说神圣,不如说古怪,有着不合名教的嫌疑。元方好巫,难以教化,在十二方中也算闻名。即便如此,茶铺主人依然尽心尽力地在那小小的鸦婆神面前点上香火。
夏日燥热,到来的骑士并不进屋,只在屋外凉棚处坐下。九人俱着白色圆领小袖长衫,腰上悬挂刀剑。而九人的头领,又尤为不凡,他穿着蓝色的圆领长衫,腰上挂着一块白色玉佩,散着隐隐微光,身量中等,约莫七尺多,肤色微黑,豹头环眼,有一股精悍之气,年纪看着颇轻,大概二十五六。
金官镇早已不在官道上,除了情况特殊的武成十二年,少有军士来访,这些人到此,确实是稀罕事。就连店主人也出来招呼:“诸位壮士怎么到此处来?是那帮伧夷又打过来了。”
领头的蓝衣军校笑道:“倒也不是此事,只是要去廖原送些东西,因出发的迟了,听闻这边道路比官道近些,便来了。店家,你们这儿可否住店。”
“自然可以,只是乡间鄙陋,委屈诸位将爷了。”
一餐饱饭,众人本欲将息之时。却见南边又卷起一阵尘土,有四骑进到镇中。四人身上都挂着伤,也都着戎袍,只是全部破开了,裹上了血和泥。四人中最是糟糕的已是伏在马背上,看上去似乎已经昏迷不清了。
领头蓝袍之人急忙拦住他们道:“我乃应对元南总领军府司马荀存圭,你们却是何人部下?为何受伤如此?”
“禀荀司马,我姓张名采,我们这些人都是漆左路的军士,本要往漆州向安总领汇报军情,却被一帮不知何方的游侠袭击,他们约有十人,从官道开始追我们,直到靠近此镇时才勉强得脱。”
安总领乃是应对元南总领军安野,荀存圭的顶头上司。漆左路领军则是周静心,这人是荀存圭的大师兄,两人都是云亭门第四代弟子。周静心是他们的大师兄,荀存圭则排行老五。而他们的师父,则是荀存圭的父亲,太祖高皇帝托孤重臣,贞国公荀明道。
“游侠?不是南然武毅吗?”
南然,国号为然,便是店家所说的伧夷。伧夷不过是蔑称,就好像南然叫景朝荒虏一般。
而所谓武毅,便是那些投身军中,能驭三气的游侠的称呼。
而所谓三气,便是摧敌,护体,御风三气,其中又以护体真气最难凝成。
“却不是南然武毅打扮,我等使命在身,不敢耽搁。领头的队正又受伤至此,真不知如何是好。”才刚说完,张采便急忙从旁边战马上扶下已经昏迷不清的领头军士。
荀存圭神情愈发严肃,他身上突然出现了淡如水雾的薄纱,接着那薄纱又从白色转为玉黄色,荀存圭的右手与那队正左手相抵,那薄纱又转为白色。这显然是一种极高明的内功心法。那薄纱乃是这心法的护体真气。两手相抵,显然荀存圭正在尝试以真气医治这位队正,周边见此,立刻噤言以待。
但荀存圭不过片刻便双手分开来,摇了摇头,道:“本门内功素不以疗伤见长,此处不过乡间小镇,名医难寻。寻常庸医,难治此伤。”
那张采见此,便道:“然而军令如山,吾等职责在身,片刻不能耽误。”
荀存圭不由对张采的尽忠职守甚为佩服,但劝道:“那股贼寇恐怕未必走远。”
“荀司马所见甚是,然而趁快突出说不定仍有生机,此处市镇远离边塞,似乎并无驻军,途留此地也是取亡之举。虽然队正受伤,我也是武毅,当趁夜色将军情送出。”
这话也未尝没有道理,然而真正令荀存圭困惑的是此处离千锋岭甚远,然国武毅不该游荡至此。但若说有这般多的游侠来此袭击朝廷命使,那便只能是然国武毅。不过他们是怎么游荡在此处的?又为何要袭击一群往来于廖原和漆坪的景军使者?
“我正好奉安总领的命令要去漆左路。这位队正受伤严重,不能克任。但足下既是武毅,愿意继续执行使命。那我能趁此夜,护送你到官道上。至于这位队正,则由我们明日护送到廖原。”
“那可太好了,不知荀司马手下有几个武毅?”
“算上我共有三人。”
“那可不妙,袭击我们的似乎皆有不凡内功在身,寻常将士过去不过送死。”
“就我陪你过去便是,我们两人用轻功走小道,也不需与他们交手,那么多人反倒无用。”
主意既定,两人也不再拖延。荀存圭唤来副官,令其管军。又寻来镇中大夫,将使者送其店中,这大夫定然治不好这伤,但能拖延一天也是一天了。做罢这些,荀存圭与张采也不骑马,只运轻功,趁着夜色已临,离开小镇,向着元水而去。
从金官镇奔回官道上,本就有百里之遥。两人又不走大路,只在野地中狂奔。才过了一个时辰,张采便支撑不住,两人自寻了一株大树,旁有溪水流过,暂且休息一番。
荀存圭久在军中,对景然局势颇为清楚。自会安元年大师兄周静心到任漆左路以后,岁岁动兵,年年交战。一路将南然卫将军从式水南岸压回千锋岭北麓。照常理,这一带不该再有南然游骑才是,若说是游侠,那便不像军中之人,却不知从何处窜出?
这时荀存圭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寒气袭来,不由得心中一凛,急忙上提真气,护体真气便要凝成,但却已来不及,长剑划破后背。虽然背痛贯心,但荀存圭依然奋力一跃,逃开了第二剑能及之处。这一长剑正是张采所发,荀存圭不由大惊,正疑虑他是否是癔症袭身,但抬头间看见此人面布寒气,显然是故意而为。
“暗剑伤人,就算是南然武毅,也当耻之。”荀存圭怒道。
“素闻云亭门有云亭四子之称,具是豪杰。荀司马是他们的师弟,想来也是不凡,不得以出此下策,多有得罪了。”那张采歉然回道,倒好像不过是在茶铺中打翻了茶水到荀存圭身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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