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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传22（第1页）

躺在野花和青枝当中的白玛仿佛是在熟睡，她那稚嫩的面容，安详而平静。她那乌黑浓厚的长发，瀑布一般披散在肩头。而白玛那低垂浓密的眼睫毛，和黑炭般弯弯的眉毛，更是映衬得她的脸庞格外地苍白。和她的稚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寒莫玬那满脸的，深沟般充满愁苦的皱纹，即使是仰面朝天，他那紧皱着的眉头，也没有能够稍微缓解。

在他们的身边，有一个挖开了的深坑。黑色的泥土堆在坑边，散发出刚刚过去的冬天的寒意。坑里，已经铺上了石块和花草。寒莫玬的家人，手里持着点燃的艾草，在等待着大首领嘉良玘，来为寒莫玬主导下葬仪式。

此时，太阳渐渐升起，轻暖的阳光抚慰着大地的寒意。原创传来一阵低沉的笛音。只见一支散落的，长长的队伍从寨子里蜿蜒而出。领头的，是神色肃穆的嘉良玘。只见嘉良玘头上束着一条染成黑色的草绳，身披一袭灰黑色的狼皮衣。他的手里抓着一只骨笛，一边走，一边不时地吹出几声低沉悲哀的调子。跟在他身后的，是众多表情悲伤的族人。

阆族的习俗，寨子里无论是谁过世，所有的族人都会来为他送葬。而今天的葬礼尤其特别，不单是因为寒莫玬是阆族的长者，还因为有一个为他陪葬的外族女子。为此，几乎所有的族人都想来看看。

沉默寂静的人流，有如蜿蜒曲折的河流般，缓慢持续地，逐渐汇聚到了一起。突然，一个哀伤凄婉的歌声在人们的头上嘹亮地响起，有如惊雷般打破了之前的寂静。只见山坡上，姬玛孤独地站立着，像一株初生的椿树苗。她含着眼泪，放声唱到：

“寒冷的冬天哟，你过去了还会再来。亲爱的白玛哟，你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枝头的鸟儿哟，你飞走了还会再飞回来，亲爱的白玛哟，你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天空的云彩哟，你去了又来。亲爱的白玛哟，你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姬玛的歌声，在众人的头顶徘徊萦绕，跌宕起伏，荡气回肠。那伤心欲绝中饱含的哀声祈求，好似山涧低流的泉水，清澈透亮；又好似林间悲鸣的鸟声，震撼人心。所有听到她的歌声的人，都忍不住要发出一声叹息。年长的人会联想到自身的哀愁而感到心碎，年轻的人会被其中的真诚感动得流泪，连小孩子也都会受到传染而收敛起喧闹，静默下来。

姬玛凄婉的歌声在继续。

“哎哦哎哦哟哦，女神娅莎姆，请你把白玛带回来！

哎哦哎哦哟哦，女神娅莎姆，请你吧白玛唤回来！

白玛白玛，哎哦哎哦哟哦，白玛白玛，请你回到姬玛身边来！”

阆族人听不懂姬玛在唱些什么，但她在歌声中反复吟诵的词语“白玛”和“娅莎姆”是如此地清晰和强烈，让倾听的人心驰神往。许多人竟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姬玛，吟诵起“白玛”和“娅莎姆”来。

嘉良玘也被姬玛的歌声所震撼。他看到姬玛那瘦小柔弱的身躯，颤抖着像是风中的曼草。那伤感动人的歌唱，如风一般在她身边缭绕。嘉良玘感到胸腔中有一股热流在涌动，他几乎从不流泪，可是此时他的眼眶是湿润的。他有一种冲动，想要过去拥抱这个女子，给她与强有力的安慰。

就在大家都被姬玛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尖叫起来：“她活了！死人活了！”

所有的目光刷地聚集在了竹席上。

只见原先躺在竹席上的白玛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她茫然地看着身边的所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寒莫玬的家人吓呆了，他们不知所措地呆立着不敢上前。其他的一些族人则发出了各种惊奇的呼声。姬玛的歌声嘎然而止，她惊呼着冲向白玛，东良阿芒紧跟着也冲了过去。

这神奇的一幕，令在场的阆族人无不肃然起敬。许多人高举起双手，表示尊敬。因为这种起死回生的事情，他们只听说过曾经发生在大祭司曲布吉身上，却从未有人亲眼见过。如今，就在他们的眼前，这个外族女子奇迹般起死回生。这在阆族人的心目中，就是一种神迹，是山神在向他们传达的某种神意。

姬玛涕泪交流地紧紧抱着白玛，不住地念叨道：“是娅莎姆，一定是娅莎姆！是女神娅莎姆救了你，白玛！娅莎姆救活了你！”

紧跟上来的阿芒见此，也十分地激动。从听到白玛过世的消息，到见证她死而复活的情景，阿芒在这短短的半天里，仿佛活过了大半世的人生。白玛可爱的模样，也在这短短的半天时光里，深深地烙印在阿芒的心中。他没有姬玛那么地忘乎所以，看到白玛仍然十分虚弱的样子，阿芒比划着提醒姬玛说道：“白玛现在需要回家，需要照料。”他表示让白玛趴到他的肩上，把白玛背回家。

姬玛明白了阿芒的意思。她安慰着妹妹，说道：“我们没事了。我们回家。”

她把白玛放到阿芒的背上，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们离开了寒莫玬的葬礼。

当他们三个人经过领礼的嘉良玘时，姬玛不无幽怨地看了嘉良玘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姬玛心中十分复杂的情感。她认为嘉良玘参与且主导这场葬礼，是对她和白玛的背叛。她无法理解嘉良玘怎么可以允许让白玛来为他人陪葬。在姬玛的心中，如果嘉良玘接受了她，那也就意味着他接受了白玛。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嘉良玘有责任维护白玛的尊严。即使是白玛过世了，她也应该被单独下葬，而不是为他人陪葬。因此，姬玛难以谅解这种背叛。但姬玛是个善良的女孩，她不愿意去怨恨嘉良玘，她只能够把对他的怨懑，化作自己内心的哀苦。

白玛死而复生，嘉良玘比大家更加意外，也比所有人都感到万分惊喜。因为只有他才知道姬玛姐妹俩是多么地情深意切，密不可分。如今在姬玛如此哀切动人的感召下，白玛得以死而复生，嘉良玘对姬玛更是生起了某种前所未有的敬意。当他看到姬玛哀怨眼神时，他并未特别留意。他只是以为，那是姬玛仍然在为白玛而伤心。

寒莫玬的葬礼照旧进行并且顺利地结束了。但姬玛在葬礼上宛若仙语般的歌唱，和白玛奇迹般的死而复生，却有如野火般，在阆族人群中，燃起了热烈不绝的议论。

大家都知道了，那个年幼的，起死回生的外族女子，叫做白玛。而那个被反复呼唤着的名字娅莎姆，是她们相信的具有神秘力量的神明。阆族人对姬玛的歌声印象深刻，他们也都对姬玛产生了巨大的敬意。大家甚至用“娅莎姆”来称呼姬玛，因为他们觉得，姬玛本人就具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她的歌声，可以传达出平常人无法企及的神力。

姬玛姐妹俩，经过这一次的神奇事件，反转了她们在阆族的地位。原先排斥和讨厌她们的族人，经过此事之后，都多少改变了态度。不再对姐妹俩刁难。就连嘉良娥，也不再表示出对姬玛的厌恶。

族人之中，因为此事收益最大的，当属东良阿芒。

阿芒虽然内心里一直羡慕嘉良玘的勇气，也想像嘉良玘一样，离开家族的围楼，和白玛生活在一起。但每当想到因此将会遭遇到的巨大家族反对势力时，阿芒就失去了行动的欲望。而自从白玛死而复生后，关于和白玛一起生活的议论，在大家的口中，成为了一件令人羡慕的好事。阿芒甚至听说族中有其他男子表示，想让白玛成为自己围楼的女主人。

这样一来，阿芒当然不再犹豫。他马上向家族宣布了自己要追随大首领嘉良玘，建立自己的围楼，让白玛成为围楼女主人的打算。和所有的阆族人一样，东良家族的人也都对白玛心有敬畏。觉得她有着和大祭司同样的经历，必然是拥有某种神奇的能力。所以，他们不但没有反对阿芒，相反，有些人还表示出某种羡慕。因为大家都觉得，能够死而复生的人，必定会给家人带来幸运的。

就在阆族人开始接纳姬玛姐妹俩时，把她们带进阆族并且最先接受她们的大首领嘉良玘，却感到了某种细微的不安。

这种不安，是来自姬玛的态度。原本柔弱亲密的姬玛，不知为何，在和嘉良玘相处的时候，变得疏离甚至冷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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