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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灵扭头冲着他的背影怔怔地望了一回,心思不比索慎进松快多少。
好好的一场欢宴草草终了,阿史那弥射又再谢过风灵,继拂耽延之后,率先离了席,余者瞧着终究也没什么意趣,也便一一告辞。
风灵心头懊恼,白白舍出去两匹越锦也就罢了,偏还在那新都尉面前生生碰了个钉子,怕是已叫他将自己看低了一头。
索慎进亲送她与康达智至大门口,风灵有意无意地瞥了索慎进几眼,心想,今日一宴,大约这一位的心里头最不得味了,联络新任都尉未成,送女向阿史那弥射卖乖亦未成,听那都尉提了什么公廨田,只怕过后还有他接应不暇的糟乱事。
她越过索慎进的肩头,瞧见低眉顺眼立在后头的索良音,心下不免宽纾了几分,到底也不是一事无成,好歹音娘还在。
想到索慎进竟要将音娘当做舞姬送人,却终是未能成事,风灵脸上的笑不禁诚挚了几分,辞别的话也说的愈发甜腻了些。
因康达智的宅子离着索府不远,风灵也不着急回去,便与米氏同走了几步,往康宅顽去。米氏得了风灵的越锦,心下欢喜得紧,在车内轻摸着柔软的布料连声称赞。
佛奴跟在车边,为难地问道:“大娘,那余下的两匹越锦,当真要送去城西营房?”
风灵歪着身子靠在车壁上,狠声应道:“既送了人,他说要往哪处送便往哪处送,送去了莫要同他们啰唣,什么商户赠给军资的话,随他们自己说去,咱们只管送至。”
米氏见她立眉横眼满怀的忿然,好奇心起,才问了一句,滔滔的怨词倾泻而来。
风灵自小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更不必说叫她当众下不得台来,越讲越是气恼,直至进了康宅仍停不住口,倒把个康达智和米氏逗得发笑。怕她当真恼了,夫妻二人也不好肆意笑将出来,只得强忍着,只待她讲痛快了。
不知说到了何处,风灵终猛然停了口,侧头思忖了片刻,向康达智问道:“阿兄你说,那拂耽延当真无姓么?”
“这谁能得知,他所说的许是实情。抑或因城中胡商众多,他又爱惜官声,不愿因这副粟特人的长相授人以偏帮的话柄,便有意那般说,为的是与咱们粟特九姓楚河汉界地分立干净。”康达智抚着面颊上的虬髯,忧虑一点点地漫上了他灰褐色的眼眸,“风灵,此人,与敦煌县令那样的官僚绝非同类,你的怨气在阿兄这儿撒过便揭过了,莫再去招惹于他,你可记下了?”
风灵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地晃晃脑袋,便缠着康达智要瞧些稀罕顽物。她那恩怨分明眦睚必报的性子康达智再熟知不过,到底放心不在,犹要再叮嘱,却见她心思全不在这事上的模样,分明还是个稚气未全褪的孩子,心里暗叹一声,罢了,若真要惹出什么来,左右还有他这个阿兄替她多担待着些。
康达智的耽虑不无道理,索府归来后三两日,风灵果然按耐不住。原吩咐了佛奴往城西去送越锦,临到出门,她便改了主意,换了男装胡服,令佛奴驾了车,她另跨了一匹马,亲往营房送去。
城西原无营房,因设了折冲府,匆匆新盖起来,营房后头一大片平整的开阔地,便是府兵平日习练处。马车在营房大门口被带着铁蒺藜的拒马拦挡了下来,远处有两名戍卫的府兵小步跑来盘问。
风灵蹭地跃下车,拱手道:“在下敦煌商家,此处有越锦两匹,系敦煌县令与在下共筹捐的军资,还烦请通传你家都尉。”
府兵愣了半晌,不知那劳什子越锦是何物,亦不知该接什么话,两人互望了望,其中一人颇为踌躇地挠了挠头,“不瞒这位小郎,都尉今日出城验看公廨田,一时怕是回不来。这军资……也不曾听都尉提起过,不若……不若……”
风灵见那二人确实为难,料想说的必是实情了,她向身后的佛奴递了个眼色,轻声吩咐他将马车卸下,转脸笑容可掬地向府兵又拱了拱手,“在下尚有事在身,等不得延都尉回营,这越锦,我便连车一齐留下了,只是这东西可贵重得紧,劳烦二位小心搬挪。”
说罢翻身上马,掉头便原路返还了去,佛奴哪里敢落下半步,忙不迭地也上了马,紧随而去。待两名府兵回过神来,两骑已跑出百步。
“这……咱们是搬还是不搬?”一名府兵耷拉着眼角,指了指被佛奴卸下的车。“总不好由它在营房大门口杵着吧?不成个样子。”
另一名府兵绕着车转了一圈,慢慢道:“越锦,仿佛听哪个胡商提起过……”忽然他停下脚步,睁大眼睛,“了不得,了不得,这,这当真是稀罕物,指不定比城中县令那宅子还值钱。这样金贵的东西,都尉未曾提起过,咱们怎好沾手。”
两人一惊,不敢搬挪,也不敢走开,只得巴巴地守着车,寸步不移,等着拂耽延回营好讨个示下。
那边佛奴好容易赶上风灵,喘着气儿问:“大娘,咱们家去,还是往铺子里去?”
风灵回眸一笑,“不回去,也不去铺子。你可知道公廨田在何处?”
“去那儿做什么,满地的脏泥,也没什么瞧头的。”佛奴哭丧着脸,极不情愿地抬起手中的马鞭指了指方向。
“自有热闹可瞧。”风灵扬手加了一鞭。
公廨田,又是公廨田。
那日在索府便听他提及,当真是不依不饶,竟还身亲前往验看了。也不知是何缘故,这公廨田便如猫爪一般,在风灵心头不轻不重地挠了一把,又搔不着痒处,引逗得她火急火燎地想要前往一探。
风灵的性子如何,佛奴自幼同她一处,最是了然,要想拦挡,怕是不能了。他心里隐约不安,招惹官家的事,于商户来讲,终究不是桩好事情。更何况,每一听那都尉的名号,总不自禁地联想起瓜州荒原上的那场夺尸屠戮,教他心底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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