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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难道不想知道?既然都去找了,怎么就……?”
“我不知道。至少现在不知道。有些事也许以后知道更好。能答应我吗?不过你一定要记好啊,说不定哪一天我又想知道了呢。”
答应是自然,而既然又有一个未来的约定,那想来两心便更相近了一步。
“那我先走了—再打下去,教授该怪我了。”我不舍地说道。
“快去吧。我想你!”
电话挂断,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电话间。心里的热流冲撞奔流,仿佛是散在了全身各处。眼睛看得格外清楚,双脚走得格外轻快,只觉着人该跑跑、跳跳、甚至是叫叫才好。此刻若是被人看着了,想必会被认作是疯子,想到这一节,赶紧催着自己收心。
回到房间,翻出抄着诗词的本子。适才有意没去看的是夹在最后一页中的一帧照片。照片摄于几个月前,福格美术馆中我和林姊姊相依而站。她那身宝蓝色的旗袍在柔和的橘黄灯光下高贵典雅,料石的胸针和领口的珠花闪着异彩。
意识流就是这样,不知为什么,有时候几件看似不相干的事情,就如同松了的电线,搭上了,就打出了火花。看见了那火花,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是紧张。虽是不能再自欺欺人地逼着自己不去联想,也只能自顾自地劝慰。这种巧合未免太过逆天,即便是编小说也不敢如此行事。
可虽是这么劝慰了,心却是再难安下来。毕竟还有一句话是生活有时比文学更怪诞。想想左右唯有李先生那里会有答案,看看时间也不算太早,就又转回到商务中心准备给自贡拨电话。
号拨了,就听到了鸣音,等待,仍是鸣音,最后却是无人接听。压着性子,等了十五分钟,拨过去,仍是鸣音,仍是无人接听。若说此时我仍是心情平静,怕也不尽然,但至多也不过是点隐忧。没有办法,只能再等。还好,宾馆旁有家旧书店此时已经开门营业,进去正好翻翻故纸,长长学识。
如此消磨了一个小时,再打时,多少已经是有些试试看的感觉,而果然又是无人接听。事到如此,难得不担心,各式担忧涌上心头。担忧是担忧,可担忧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则更是恼人的无助。好在李先生以前给我的楼里的电话还在,就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阿姨不大会说普通话,但好在我还能听懂些川音。来来回回说了几分钟,终于是听出了几缕头绪。李先生确实不在家,一大早被接走了,还是来车接的。
阿姨说不好是哪个单位的,不过该是市里面的车,“是辆奥迪呢”。这市里奥迪车只是有数的那么多辆,想来她也不会认错。听到这些,我本该放心才是,可谁知她又补了两句,说是临走的时候李先生和她打招呼。她问李先生去哪,李先生说去医院检查检查。
听说他去医院检查,竟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也不知怎么问个究竟。待我想再问,那边却已经挂断。走出电话间,心里宽慰着自己,李先生该是去例行体检。毕竟是坐着轿车去的,而若是有什么大碍,那隔壁的阿姨也不会说得那么平静。可宽慰归宽慰,心里总是有了个疙瘩,又不愿多去想,隐隐的不安难以平复。
恍惚间,回到了房间。原本想出去转转,可此时也没了心情。胡乱在餐厅吃了午饭,下午强忍着在房间里整理了两页纸的事情,都是些要和李先生确认的细节。
往日里,我和李先生总是随兴而讲,也少有条理,即便有些缺口,事后再问也就是了。那天下午,独坐桌前,回思过往,却觉出了李先生这故事,有如一张巨网,远瞰结构精细,经纬分明,可近看却是头绪纷杂、疏而“有”漏。
稍加梳理便发现自己像是进了埃舍尔的画作,反复撞墙,又重回原点。要说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去想着要求证,其实心里也是明白,却不敢明说,也不愿细想,只是愈发地觉着时不我待。面前的两页纸其实还只是个大概。再往里面看,却又不知还有多少断头路和隐身墙。
正纠结之间,忽地听到电话铃响起,自是一惊,不知什么人会知道自己人在重庆而打到这里?接起电话,传过来的是男声。还好只是“川普”,不算难懂。那人说是自贡市政协办公厅的,现在正在李先生家。
“李老说是想和你说两句。不过你别急,我先跟你说两句。你好有些准备。”
听到这儿,我原本该是满心宽慰。毕竟担心了一天,现在有了李先生的消息,而且还是在自己家里要和我通话,这该都是好事。可那最后一句关照,“有些准备”却是让我的心更是一紧,怕是不祥的先兆。
他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李老这两天休息得很不好。梅主席很担心,昨晚让我陪李老。他一夜都是半睡半醒,睡着时候就念叨你的名字,醒了倒是一句话都不说。今天早上不到六点他就起来了,翻出了好多不知是信还是什么,看一页撕一页,我拦也拦不住。”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低:“老人家还跟我说,他反正是快死的人了,留着这些也没用。”
“我看着不太对劲,报告了梅主席。主席派车接李老去医院检查检查。现在结果还没出来,回来路上,他老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大概还有个把星期,他就急了,说一定要给你打电话,说是再不打就来不及了。我先跟你说说,就是让你心里有个底。待会李老不管怎么说,你千万要顺着他说,可是不能刺激他,知道吗?”
“我明白,”这三个字可算是下意识说了出口,而那边只听着他放下听筒。片刻后,远处传来声音:“李老,电话接通了。别太激动哦,慢慢走,不着急。”
“喂,”听筒那边李先生的声音倒仍是如常。
“李先生,您好吗?”
“你昨天来,怎么也不多待一会儿?”他声音中既有几分责怪,又多有遗憾。我虽是不明白他为何有这么一问,却记着适才那位好心人的提示,也没和他争执,只是静静地听了下去。
“哎,我听你咳嗽,我就担心你身体,你这么不停地写,硬是要把自己熬干了。”
听着李先生这不知来由的感叹,心里既是担忧,又有些酸楚,却不知该怎么劝慰他。此时逻辑已无效力,而关爱却又不是我善于表达的。
“我没事的,李先生。您别担心,您自己好好休息。”
“我知道你是怪我的,”李先生有些激动地说道,“其实你心里一直就怪我。你给我唱《友谊地久天长》,我是快要死的人了,也无所谓了,可你不应该对自己这样。”
“李先生,我怎么会怪您呢。真的没有,”或许此时我也不全顾得上适才的忠告,虽然没有与李先生过激地争执,但也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一二。
“没事的,你怪我也没事的。本来也是我不好,我想着,就这几天,我去你那里向你请罪。我快死了,趁我还活着,一定要负荆请罪。”
“您这么说,我怎么承受得起。我来看您,明天我就来。我现在重庆,明天一大早往回赶,估计到了也是下午了。”
“你在重庆,”李先生沉吟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你是和内森在一起?”他有些迟疑地问道。
“嗯,我是和西蒙斯教授一起在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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