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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有一本祖传的《阙影书》,共记载了十八条训教死士之法。因有这本书,才有如今的天机阁。若你们彻底检查过墓室,想必已经发现了棺材下有暗格。”草鞋男孩道。
“书在哪儿?”崔桃问。
草鞋男孩哼笑,“被我烧了,这种东西岂能流传到外人手里。不过今日为证实我信守承诺,我倒是可以将《阙影书》的前半部分默写给你们验。”
备好笔墨之后,草鞋男孩便坐在桌案旁埋头书写,他写得一手规整的小楷,方方正正,毫不出格。这字的大小和书写间距着莫名有几的眼熟,崔桃却一时间说不清楚具体原因是什么。倒是韩琦看了一眼之后,道破了缘由。
“跟泉州官刻类同。”
崔桃想起来了,她来泉州后曾在韩琦书房里随手翻阅过两下《礼记》,那本书便出自泉州官刻。
现今书籍的印刷一直都采用雕版印刷术,根据制书地方的不同,为官刻、坊刻和私刻。官刻顾思义,为官府制造,囊括了朝廷、地方各州以官方名义的制书,官刻规模大,严谨精致,价值高,却还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坊刻为书坊为销售盈利而制书,相对便宜些,也能满足市面上购书人的需求。私刻则为自家刻书便于收藏或送友人。
草鞋男孩特意去学官刻字,除了用心谨慎,也意味着他们早就打算跟朝廷打交道了。
暗卫以‘忠心护住’为精神追求,天机阁策划劫持辽国使团,仅是为了给死去的苏玉婉出一口恶气?还是打算反宋复唐,欲挑起宋辽两国的纷争?
赵宗清拉拢韩琦,是趁虚而入?还是这出戏本就出自他的策划?如果是后者,那赵宗清一定跟天机阁有干系。但不管是这两种的哪一种,赵宗清躲在幕后且目的不纯,是非常确定的事了。
两炷香后,草鞋男孩将半部《阙影书》书写完毕。
“我们如何确定你写的这些东西是真是假?”王钊仍然存疑。
“你的确确定不了,”草鞋男孩鄙夷地瞅一眼王钊,目光随即扫向崔桃和韩琦,“但他们俩人可以。”
王钊意识到草鞋男孩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怕他暴露出崔桃的身份,遂没有再多问。
韩琦览阅过内容之后,便将纸张放在了公案之上。
草鞋男孩挑衅地看韩琦:“如今我已经亮出了我的诚意,韩推官若还有什么其它抵赖的理由,不如一遭痛快地说出来。”
他笃定韩琦无法将石棺运出并打,故意拿此话讥讽韩琦。若韩琦还拿别的理由拖延,已然提前有这句话堵着了,他再讲其它借口断然不好看。
草鞋男孩最是看不惯像韩琦这般自诩诗书满腹的聪明人,因模样出挑,便更加清,总露出一副不屑于跟俗人同流的架势。
成年人大多都喜欢装腔作势,自以为是。他们尤为瞧不起小孩子,以为孩子年幼便什么都不懂,可以随便被他们忽悠。今天这位丁卯科的榜眼郎便是如此,比俗人更讨人厌,以为拿话激将他,他便会中计恼火?
该是时候让这种人在他跟前栽跟头,吃吃教训了。
孩子总是有异于成人的敏锐性,韩琦倒是佩服草鞋男孩这点。小小年纪,稳重过人,临危不乱,已实属难得。但终究输在阅历浅上,心思过满,以所见即为世界,因此而对人进行了误判。也幸亏他只是一个孩子,若不然以他的天赋若为成人,想必是一位非常难对付的狠角色。
韩琦当即起身,带着草鞋男孩往府衙的后仓房去了。
草鞋男孩起初不解何故,还在半路提出质疑,讥讽韩琦等人又在拖延时间。
当后仓房的门开启,草鞋男孩一眼见到门口堆积成堆的石块,奇怪不已地扭头韩琦。
“你们不是特意带我来看这些石头吧?”草鞋男孩嗤笑,“你们可真有意思,为了把我从公堂支走,连烂石堆——”
话说至此,草鞋男孩脸色大变,眼睛骤然瞪圆,随即扑石堆边,膝盖跪在地上,手抚摸着地上石块表面的浮雕。他飞快地搬动石块,翻找拼凑图案,当地上的尸块勉强拼凑出一个龙头图案的时候,草鞋男孩的脸色煞白。
他右手按在石块上,手臂仍然抑制不住地颤抖。
“你们居然凿碎了石棺!”草鞋男孩红着眼,猛然回头瞪向韩琦。
男孩睫毛浓密,微微打颤着,泪水不断涌出,他这副模样很像是受了委屈的普通小孩,带着点小倔强,反倒更加惹人心疼。在场看到此状的衙役们见状,心中都不免有几动容。可转念一想,这一位可是小魔头,不知因他多人死于非命,他们不兄弟也为抓他而牺牲了,该对他有同情么?
韩琦淡然陈述:“约定‘运棺’,却没说一定要运完好无损的棺。不信你可以拼凑查验,都齐全着。”
草鞋男孩听到韩琦这话,身体颤抖得更剧烈。至此他方意识到是自己年幼了,自以为是、见识浅薄的是他自己!他太自信主墓室的机关无人可破了,以为‘棺就复活毒虫’和‘根本无法运棺离墓室’的双重保障,只会令一波又一波来试图冒犯祖先安葬之地的人死绝,以为不可能会有人做到搬离祖先棺材离开墓室。
“尸骨呢?这里面的尸骨呢?”
草鞋男孩有几癫狂,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判断失误,不敢相信竟然有人真的能破解这两处‘死局’。运棺出来的事儿是韩琦钻了说话用词上的空子,将棺材凿成了碎石块运出,可以勉强算他对。但一旦动了棺材,理应有触发毒虫的情况,他是如何解决的?难不成因为时间久远,棺材里那些致命毒虫都闷死了?不,这不可能,父亲曾对他说过,那些虫子可以千年僵而不死,且一旦复活便繁衍速度极快。只要棺材启,有留在墓室里的人都会成为它们的盘中餐,称为繁衍下一代的‘巢穴’。
但凡动了棺材的人都会死,更何况是将棺材凿碎成这般七零八落情况的人。
“我可以带你去看棺材内的尸骨,但前提是你要把后半部的《阙影书》写下来,并告诉我你的实姓,祖上起源,还有如今你们侍奉的主人是谁?”
绯色官袍本如烈焰一般的颜色,反将韩琦的五官衬得更为清隽冷冽。他负手而立,态度从容,气质里自然而然透着一股子孤傲高然。
韩琦现在这副模样与他之前的仪态相比,没有丝毫变化,但草鞋男孩却是到这一刻才恍然大悟他这人有多可怕。一个外表端方温润的君子样,骨子里似清桀骜的人,实则一直都暗藏着淬毒的针,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守道的君子,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且不论下作与否,因此擅于灵活行事,可出其不意成功。然后淡定如故,冷眼旁观,静瞧人笑话,只等着关键时候才亮出毒针,针针戳人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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