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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吓了一跳,爷爷迟疑地说,傻丫头,你不是又发疯了吧?
安妮说,我好好的,干吗要疯?
是王祈隆让你去的吗?
爷爷是第一次喊王祈隆的姓,他把自己弄得也严肃起来。
安妮知道爷爷已经猜到了什么。她过去围住他的脖子,说,爷爷,是王祈隆让我去的,难道你不喜欢他了吗?
爷爷老半天才长出了一口气,没头没脑地说,我看这天还是要下雨啊!
安妮返回阳城的时候,距王祈隆夫人的丧期已经一个多月了。安妮是凭着一时冲动回来的,有很多问题她连想都没想。真正回到阳城,她才觉得问题不是那么简单,虽然她是个非常直接的女孩。一个问题是,见了王祈隆,她该说什么?能不能把许彩霞给忽略过去?如果忽略不过去,她该如何表现?如果表现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管怎么样都是说不过去的;如果表现得很悲伤,安妮是装不出来的。第二个问题是,他王祈隆的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安妮觉得,横梗在他们中间的,不是许彩霞,或者说许彩霞根本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她是带着伤痕回来的,她的心已经被伤透了,但是,她已经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口了。
安妮打通了王祈隆的电话。她本来想平静地跟他说话,然而电话一接通,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她说,我回来了。
王祈隆那边是沉默。安妮又说,我要见你,你不来,我就去找你!
王祈隆知道安妮的性格,他已经没有一点退路,他不得不去面对她了。
放了电话,王祈隆打来一盆热水,他先把右脚脱光泡进水里。那是一只完美的让他满意的脚。其实那只是一只普通的男人的脚,之所以王祈隆感觉到它完美,无非是和左脚比较的结果。他停了好一会,才去脱那只左脚上的袜子。那脚踝骨内侧的一点拐骨,触目心惊地显现出来,他把它泡进水里,隔了水看,就更大了。他使劲地用手指按下去,那骨头是没有感觉的,硬硬的。他的心却疼得收缩到一处去了,他厌恶那骨头。
王祈隆洗好脚,先给左脚穿上干净的袜子,那脚上的拐几乎是看不见了。他再穿上一只质地精良的休闲的鞋子,他的左脚就是一只极其正常的脚了。
这个夏天总是在下雨,但雨水落下来似乎都是滚烫的。王祈隆心里的热气怎么都压不下去。王祈隆把车直接开到小楼跟前,坐在车里,看着雨水像瀑布一样地落在挡风玻璃上,心情也随着雨水一波一波地被冲刷着。他索性关掉刷雨器,外面的世界立刻模糊起来。他在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刮得铁青的下巴,那棱角分明的男人的刚毅让他分外感到鼓舞。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是没有怕过那些闲言碎语的,他更没有怕过曾经活着的许彩霞。他怕的,究竟是什么呢?
安妮已经来到了车前。她欢欣着撑起一把细花阳伞,来到车子跟前接他。
王祈隆先是看到了安妮的那双脚,光着。进入夏天王祈隆就没有见她穿过袜子。穿了半跟的大红皮拖,十个光洁的脚指上趴着十只圆润的小珠贝。
不管是安妮还是王祈隆,所设想的种种见面的场景,通通没有用了。门还没关上,安妮就紧紧地拥住了他,或者说,是他俩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她像一条光滑润凉的蛇,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她把一个强壮的男人缠绕得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了。也许,他原本就是不想反抗的,他固执了那么久,他早就应该缴械投降了。
等待了足足有一千年之久,两个滚烫的唇终是吻在一起了,那么紧密,那么忘乎所以,他们把整个世界都抛在脑后去了。即便是世界的末日到了,谁又能够把这样的一个吻分开!
不时的有眼泪润进嘴里,咸咸的,苦苦的,涩涩的,但又是甜蜜的。是谁在哭泣?是等待了太久的安妮还是克制了太久的王祈隆?她对他的爱,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苍鹰,不管多艰难,还是奋不顾身地从一个山头飞向另一个山头;他对她的爱却像一座沉默的火山,尽管内里是滚烫的岩浆,外面却是冰凉的岩石。但这一次,王祈隆觉得,他是彻底没有办法再抗拒那致命的飞翔了。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安妮牵了王祈隆的手,到了里面房间里。其实从进入里面房间的那一刻王祈隆就清醒了。但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他只是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安妮。安妮脸上带着从来没有过的那种羞涩和幸福,她的身子几乎一下也不想离开王祈隆。
安妮脱去了自己薄如蚕丝的短裙,她的完全的美再一次展现在王祈隆面前。这身体曾经这样展示给王祈隆看过。王祈隆开始兴奋起来,他像一个男人那样兴奋起来。他曾经把这个玉体雕刻在自己心里。当他的眼睛再次像雕刻刀一样打量着安妮,他看了那完美的身子,玉一样光洁的腿,尤其是那双美得让他绝望的脚,他觉得自己像被电击一样让他浑身颤抖。天啊!他在心里绝望地哀鸣着。他的心砰砰地跳得自己听得见声响,汗水开始在他的身上滚滚流淌,他无力地闭上了双眼,瘫坐在床沿上。
安妮赤裸着把软了的身子偎在他的怀里,安妮亲吻着他的脸,安妮喃喃地说着情话。安妮说,要了我!我是你的啊!
王祈隆完全是麻木的,王祈隆努了半天的力,他的下身竟然没有一点感觉。
安妮想他是太紧张了,安妮起来帮他脱了鞋子。王祈隆把头抵在她柔软的身子上,深吸了一口气。他颤抖着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像在做一件艰苦细致的工作,汗水从他头上滚落着,整个胸膛也像水洗了一样,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脱了鞋子,但还穿着一双厚厚的棉线袜子。安妮想去帮他脱去那双袜子,她的手还没挨着他的腿,他突然大叫了一声。他说,不!他使劲把腿蜷到胸前,他把安妮闪到一边。他的头发被汗水弄得丝丝缕缕的贴在脸上,他的上衣是完全敞开着的,他却尽顾着穿他的鞋子了。他惊恐的样子把安妮吓到了。安妮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狼狈的王祈隆,安妮吓得拉起一条毛巾被把自己遮盖起来。王祈隆看着她,把手放在她的头上,他说,安妮,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安妮说,告诉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王祈隆的口气,几乎像是在哀求安妮了。
我不信!我就这么一直等着!
安妮哭泣得绝望而又坚定。王祈隆的心都被她哭碎了,他忍不住又把她抱在怀里。他不知道她所说的等待是今天,还是一直这么等下去。
第二十章
事情隔了三十几年,王祈隆突然清晰地忆起,他八岁那年放了学不回家,和村里的小孩子们去河边耍。奶奶没有打他,奶奶甚至没有责备他。奶奶打来水为他冲洗,奶奶是洗到他的脚的时候,突然喊起来的。奶奶用手托了他的左脚,用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凄厉而又隔膜的声音呵责他:你这脚,你这脚,怎么也会长出这么个东西来啊?
王祈隆那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左脚的脚踝内侧,长出一个小小的鼓包。不疼,是一块多出来的小小的骨头。他不知道奶奶为什么对这么个不起眼的小骨头那么警觉,好像长出那么个东西,是他王祈隆自己的错。
王祈隆记起,奶奶那次没有为他把那只脚洗完,奶奶突然就撒手不管他了。是他自己草草地洗完了那只脚。他回到房里,就看见奶奶在流眼泪了。
就是从那一天起,奶奶再也没有为他洗过脚。
在他幼年的朦胧的意识里,奶奶是厌恶他的那只脚的。奶奶是因为那多余的一块小骨头厌恶他的脚的。这让他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耻辱感。
随着王祈隆的长大,王祈隆发现大王庄人的脚踝上,都长着那么一个包。他们管那包叫“拐”,那叫“拐”的东西不影响他们吃饭穿衣,不影响他们下田做活。他们中有一些人就是带着“拐”走到城市里去了,还有一些人是带着“拐”去到兵营里扛枪杆子保家卫国去了。大王庄的人好像很以此为荣,他们在田里做活或者在村口歇息的时候,就会亮出拐来互相比试。他们说,那拐是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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