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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诵棠（第1页）

“我总觉得，她是相里诵棠，而非我恩师，我的恩师应当早就去了。”风遥坦白道，细密修长的眼睫垂下，遮过眼中升腾的凶戾。

“我知晓，我师父曾提过关于海棠夫人的只言片语，说她心有挂碍、心性凶毒，只牵挂世间一人，视天下苍生无物，修不得清静自然之道。”归舟语气有些仓促，喘口气，手帕捂住口鼻轻轻咳嗽起来，干脆放下竹杖直接盘腿坐下。

缓了好一会儿，继续道：“来隐山求道，求的不过起死回生之法，生死之事，即使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可奈何，本就是逆天之举，蔫知有好下场？”

风遥垂头，望向船下江水，微波荡漾、夕阳欲颓，鸟雀掠过昏沉天际：“相里诵棠的心性我有所了解，偏不可为而为之，譬如这一江蒹葭，相里诵棠钟爱蒹葭，使它们四季长留，不论严寒酷暑。”

归舟不作声，无意插手他人家事，再多的恩怨情仇与他何干？

归舟有些生硬地岔开话题，这里是情情渡，是海棠夫人的道场，谁知布下多少耳目，他再不敢惹祸：“情情渡，多情似无情，是个很好的名字。”

风遥听出弦外之音，接过话头：“嗯，开派祖师命途坎坷，尝尽人世苦楚。

她说，敏感之人似乎天生就多了一缕情丝，其中女子数量尤为多，因此总在父母之爱、友人之爱，情人之爱中患得患失。

血亲之爱尚且从血脉中迸发；友人之爱于长久陪伴中暗自滋生；唯有情人之爱，不知所起不知何灭，始于皮相而困于欲望。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修士毁于情爱二字。

情起时如干柴烈火，情灭时如风中残烛，总是无情人更容易抽身。

陷于泥沼而不自知，困于暗室而不能救，悲哉、惜哉。

祖师认为那一缕情丝便是对修士最大的考验，唯有直面欲望、放下执念，如此才能心无挂碍，不为外物所累，证得大道。

故此，门派放在渡口，取名’情情’，希望能渡多情人过情关。

情关最是难过，如凡人最喜在画本中写的“杀妻夫证道”，修真界漫长的历史中不乏急功近利之人，可你冷眼旁观他们能潇洒到几时？终归是要还的！

过情关难，行将踏错一步，便是身死道消，或堕入魔道，或滋生心魔，总归下场不是太好。

因此，’杀夫杀妻’证道在祖师看来不过歪门邪道，爱一个人怎会让他（她）以死来成全自己，不过是为自己的怯懦无能扯上一层遮羞布罢了。”

“若是成了执念，生了心魔，那更是贻笑大方。”

说到这里，风遥话锋一转：“何谓执念？执念何解？”

“忽逢魔障，不得解脱。若是心中执念能以斩断外物来解，那便是’不可得’之妄，而非执念，真正的执念是“困于心而讷于言”的不可得。”

“既不可解，便毋须解，君子不救，须得自己去红尘走一遭，了悟世事，洞察人心，方可及时脱身。”

“妙、妙，如此看来，怨不得起这个名字，果然符合你的心性，清风真人果真名不虚传。”

听完归舟的一番见解，风遥微笑，抚手赞叹。

“不过，我有其他见解，且听我说。”

风遥说着，顺手取下一盏琉璃灯，未曾点起，放在手中把玩：“因不可得产生而的妄，长久积累发酵为执，若是执念不可解，破开妄念岂不美哉？执与妄，有何区别，相依相生罢了。”

归舟回道：“于我而言，执念与妄念无甚区别，终归于不可得，何必计较。”

紧接着，风遥敛过裙摆，一同盘腿坐下，语气带着几分促狭，调侃道：“身如不系之舟，这份无情与淡然世所罕见，无情人，最逍遥。无情一道，向来艰辛，修成者少之又少，愿你道途坦荡，大道终成。”

“只可惜，你身上的姻缘线白系喽。”

风遥意有所指：“月老下死劲儿都挣不你口袋里那几个香火钱。”

归舟一时受不了风遥的调侃，面上还是淡然悠闲：“心如死灰之木，你也不遑多让。绝情一道，道阻且长、过刚易折，愿你坚守本心，永远自由。”

“当然，我是风，我将永远自由。”

风遥说，她眼神映出波光粼粼的江面，神态平和，语气轻快，像是说今天晚饭吃什么，随意自然，发自本心。

天边启明星升起，天色昏暗，最后一抹残霞将要被群山吞食殆尽，风遥起身点亮琉璃灯，灯火盈盈，孤立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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