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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卑微的边缘者贾环（第1页）

上回说到宝玉的奶妈李嬷嬷因为输了钱在宝玉房中倚老卖老，最后还是凤姐出手才摆平了这场风波，其实李嬷嬷代表了贾府中的一类人，她们仗着侍奉过某些主子在贾府横行霸道，可实际上她们恰恰就是贾府的边缘化人物，是典型的卑微者，所以才要趾高气昂地没事找事寻求存在感，如果说李嬷嬷是下人中边缘化的代表，那么贾环则是主子里边边缘化的典型。

贾环是谁？从名字就可以看出他也是“玉”字辈的，是贾宝玉同父异母的弟弟，但是贾环和宝玉相比在荣国府中的地位有着天壤之别，宝玉是贾政和正室王夫人的儿子，可以说是贾政的长子，因为宝玉的大哥贾珠也就是李纨的丈夫英年早逝。而贾环则是贾政和妾赵姨娘的儿子，论出身宝玉是嫡出，贾环是庶出，自然贾环就矮了一截，更何况宝玉还自带主角光环深受贾母疼爱，王夫人更是极宠，所以即使都是“玉”字辈地位也完全不同。

中国古代对于出身极其讲究，往大了说，皇家从来都是“嫡长子继承制”哪怕你再有才华、立下无数战功不是嫡长子皇位继承也与你无关，正因如此历史上才出现了“玄武门之变”这样兄弟自相残杀的惨案。往小了说，谈婚论嫁其实也是非常看重出身的，都愿意把姑娘嫁给嫡子而不是庶子。

在贾府中可怜的贾环卑微到连丫鬟都可以数落他。

这一日，正值正月内，学房里放年学，闺阁中忌针黹，却都是闲时。贾环也过来顽，正遇见宝钗、香菱、莺儿三个赶围棋作耍，贾环见了也要顽。宝钗素习看他亦如宝玉，并没他意，让他上来坐了一处顽。一磊十个钱，头一回自己赢了，心中十分欢喜。后来接连输了几盘，便有些着急。赶着这盘正该自己掷骰子，若掷个七点便赢，若掷个六点，下该莺儿掷三点就赢了。

因拿起骰子来，狠命一掷，一个坐定了五，那一个乱转。莺儿拍着手只叫“幺”，贾环便瞪着眼，“六！七！八！”混叫。那骰子偏生转出幺来。贾环急了，伸手便抓起骰子来，然后就拿钱，说是个六点。莺儿便说：“分明是个幺！”宝钗见贾环急了，便瞅莺儿说道：“越大越没规矩，难道爷们还赖你？还不放下钱来呢！”

这一段写得很有趣，你会发现贾环就好像一个小无赖，身上哪里有半点公子哥的感觉，说到底这也不能完全怪贾环，社会制度本就如此，庶出的少爷没有继承权，也不具备应有的社会地位，再加上赵姨娘动不动就对这个儿子吆五喝六，从小贾环既没有感受到来自母亲的爱也没有感受到亲人的呵护这样造就了一个纨绔少年。但是宝钗对贾环的态度和对宝玉无二，这从侧面也反映出宝钗识大体，懂事的形象。

莺儿满心委曲，见宝钗说，不敢则声，只得放下钱来，口内嘟囔说：“一个作爷的，还赖我们这几个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前儿和宝二爷顽，他输了那些，也没着急。下剩的钱，还是几个小丫头子们一抢，他一笑就罢了。”宝钗不等说完，连忙断喝。贾环道：“我拿什么比宝玉呢。你们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说着，便哭了。

从一个小丫鬟嘴里就把贾府的“内忧”一股脑说出来了。贾环心里最难以接受的就是别人拿他和宝玉相比，宝玉从出生那一刻就享受众人的宠爱，姊妹们都愿意和他玩，太太老太太放在心尖上，因为宝玉拥有的很多所以他不在乎所谓的失去一些；反观贾环从出生的那一秒就注定是一个边缘化的少爷，父亲责备母亲辱骂，心中没有一丝善念何谈一份修养。不仅如此在贾环心中面对宝玉不仅没有兄友弟恭反而还会滋生出对于宝玉的狠，凭什么你可以享受富贵繁华而我一无所有，这就使得矛盾进一步激化。

就在这个时候，宝玉走了来，见这般形况，问是怎么了。贾环不敢则声。宝钗心里很清楚作兄弟的都怕哥哥，但宝玉并不是要人怕他。实话实说虽然宝玉在这个家里素来被宠上天，但他从心底没有瞧不起过贾环，有的只是旁人将他二人相比而已。宝玉天生就亲近女孩子，认为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男子不过是渣滓浊沫而已。所以宝玉心里认为兄弟之间尽到情分就可以了，并不想自己是丈夫，须要为子弟之表率。此刻宝玉见贾环哭了，也就说了他几句让他回家去了。

贾环的家里还有一位不省油的灯，那就是他母亲赵姨娘。赵姨娘见他这般，因问：“又是那里垫了踹窝来了？”一问不答，再问时，贾环便说：“同宝姐姐顽的，莺儿欺负我，赖我的钱，宝玉哥哥撵我来了。”这里贾环就有点挑事情的节奏，首先明明是他自己耍赖却偏要说莺儿赖他的钱，其次他把自己置于弱势一方，自己没理还要装可怜，最可怕的他说是宝玉把他撵回来的，这一下就让矛盾进一步激化了，赵姨娘最恨的就是宝玉，自己卑微也就罢了，儿子是个爷却也要看别人的脸色，这可就埋下了一颗罪孽的种子在赵姨娘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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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姨娘不可能去找宝玉理论，于是就把火撒在自己儿子身上。赵姨娘啐道：“谁叫你上高抬攀去了？下流没脸的东西！那里顽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没意思！”正说着，可巧凤姐在窗外过，都听在耳内，便隔窗说道：“大正月又怎么了？环兄弟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些淡话作什么！凭他怎么去，还有太太、老爷管他呢，就大口啐他！他现在是主子，不好了，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环兄弟，出来，跟我顽去。”

这里有人要问了，按理说赵姨娘是贾政的妾和王夫人是一辈，怎么沦落到被凤姐数落呢？如果从伦理上讲凤姐确实不能数落赵姨娘怎么那也是太太，但在贾府凤姐是实际的管家奶奶，而且又是金陵王氏，实实在在的名门望族，还依仗着老太太的宠爱，赵姨娘这般人物自然不会放在眼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凤姐对妾的态度，她自己本身就很厌恶男子纳妾，妾在凤姐眼中和下人也就没什么区别了，所以她才数落赵姨娘。

这还没完，凤姐向贾环道：“你也是个没气性的！时常说给你：要吃要喝，要顽要笑，只爱同那一个姐姐妹妹、哥哥嫂子顽，就同那个顽。你不听我的话，反叫这些人教的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着坏心，还只管怨人家偏心。输了几个钱？就这么个样儿！”贾环见问，只得诺诺的回说：“输了一二百。”凤姐道：“亏你还是爷，输了一二百钱就这样！”回头叫丰儿：“去取一吊钱来，姑娘们都在后头顽呢，把他送了顽去。——你明儿再这么下流狐媚子，我先打了你，打发人告诉学里，皮不揭了你的！为你这个不尊重，恨的你哥哥牙痒，不是我拦着，窝心脚把你的肠子窝出来了。”喝命：“去罢！”贾环诺诺的跟了丰儿，得了钱，自己和迎春等顽去。

凤姐教训贾环实则都是变着法的损赵姨娘，也确实她把自己儿子教育的极其失败，虽然在贾府中有地位等级高低，但并没有人真的排斥贾环，倒是他自己整日唯唯诺诺的样子。这说明家庭对于人的成长至关重要，宝玉很阳光，贾环就很阴暗，出于嫉妒赵姨娘就非常狠宝玉和凤姐，在赵姨娘心中总有那么一份不平，以至于后文她会找到马道婆陷害宝玉和凤姐，差一点要了他们的命。

《红楼梦》第二十回作者的重心其实是放在卑微者身上的，写这些卑微者实则是要将贾府的“内忧”揭示出来，贾府之所以后来经历抄家正是因为内部先“烂”了，嫡庶之争始终没有平息，很多人还觊觎着这份家业，无数蛀虫将宁荣二公打下的基业最终毁于一旦，这才是最悲哀的。

在第二十回的末尾还有一个小插曲，宝黛二人又闹矛盾了，这一次竟是因为一个“假小子”。宝玉正和宝钗顽笑，忽见人说：“史大姑娘来了。”宝玉听了，抬身就走。宝钗笑道：“等着，咱们两个一齐走，瞧瞧他去。”史大姑娘其实就是史湘云，至此“十二金钗”就全部登场了，女一号“林黛玉”；女二号“薛宝钗”；“贾府四春”元春、迎春、探春和惜春；两位嫂子“李纨”和“王熙凤”；“假小子”史湘云；小尼姑“妙玉”；王熙凤的女儿“贾巧姐”以及去世的“秦可卿”。

黛玉一见宝玉和宝钗在一起心里就不舒服，因问宝玉：“在那里的？”宝玉便说：“在宝姐姐家的。”黛玉冷笑道：“我说呢，亏在那里绊住，不然早就飞了来了。”宝玉笑道：“只许同你顽，替你解闷儿。不过偶然去他那里一趟，就说这话。”林黛玉道：“好没意思的话！去不去管我什么事，我又没叫你替我解闷儿。可许你从此不理我呢！”说着，便赌气回房去了。一看黛玉生气了宝玉又开启了哄人模式。

这对儿小情侣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俩别在一起只要在一起肯定就会吵架拌嘴，还都是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其实就是恋爱最初的样子，就是因为在心底太在乎彼此反而矛盾争执不断，青春期的要强表现得淋漓尽致，但随着故事的发展两个人都会为了爱情去做出相应改变的时候矛盾争执就会变成相互的包容与理解。这是爱情的味道！

在这里也是宝玉第一次和黛玉袒露自己的真心，宝玉说：“你这么个明白人，难道连‘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也不知道？我虽糊涂，却明白这两句话。头一件，咱们是姑舅姊妹，宝姐姐是两姨姊妹，论亲戚，他比你疏。第二件，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床睡，长的这么大了。他是才来的，岂有个为他疏你的？”林黛玉啐道：“我难道为叫你疏他？我成了个什么人了呢！我为的是我的心。”宝玉道：“我也为的是我的心。难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

这是宝玉和黛玉第一次相互袒露自己的内心，其实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就是自己的唯一，但黛玉只要看见宝玉和宝钗在一起就难过，在黛玉心中爱就是唯一性，你宝玉只能属于我一个人。可对于宝玉来说他真正喜欢的是黛玉毫无疑问，可他也不愿因此而冷落了其他姊妹，这样一来矛盾就产生了。所以爱情始终是一个难解的题，唯有自己解开心结、打开心门才能换来真正彼此的那份爱。

史大姑娘来了，小伙伴们在一起又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情，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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