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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夜斗（第1页）

南河上烈烈的江风刮过九眼桥，天上的云被吹的如海上的波涛一样翻滚，不时有闪电划破天空，看来是要来一场大雨了，隐匿在夜色中的望江楼看上去就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泉镜花擎着一把油纸伞站在桥栏边，江风把她的鬓发吹得乱舞，九眼桥下的海眼处怒涛汹涌，一阵阵鬼啸声从那里传出，她闭上眼深深的呼吸着凛冽的江风，口中喃喃道：“出来吧，快出来吧。”

这时一声低低的虎啸声传入了她的耳中，她睁开眼偏过头一看，只见桥面上站着一只巨大的白虎，泉镜花看着白虎微微笑了：“是那个人又来了吗？”

一道闪电劈开了夜色，照亮了桥下一个人瘦高的身影，那人缓缓的踏上桥，走到那只白虎身边停了下来，他高鼻深目五官突出，深深陷在眼窝中的双眼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戾气，背上背了一把巨大的算盘。此人正是罗百山。

泉镜花用双手稳住被大风刮的不停摇摆的油纸伞，微笑着说：“怎么又是你？上次的伤好了么？”

“把阴长生交出来。”罗百山面色阴沉的说。

泉镜花微微笑着说：“上次你追踪他到这里的时候就被他打伤了，看来他不喜欢你。”

“少废话！”罗百山一声暴喝，“快把阴长生交出来！”

“我讨厌有人这么粗暴的对我说话，”泉镜花皱了皱眉说，“阴长生是我找到的，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

“那我就先要了你的命！”罗百山大喝道。他身边的白虎一声长啸向泉镜花扑了过去，泉镜花不慌不忙的纵身从桥上跳了下去，半空中飞来一只奇怪的怪物将她驮了起来。那只怪物有人一样的躯干，身穿一件东瀛武士样式的衣服，背后长着一对黑色的大翅膀，一张红彤彤的脸上长着鸟一样长长的喙，头上戴一顶黑色小帽，手里握着柄团扇。罗百山也跳到白虎背上追了上去。

两人飞在锦江之上隔空对峙着，天上一个炸雷滚过，哗哗的大雨倾盆而下。罗百山阴沉的说道：“你骑着的是大天狗，这东西只有倭人才会使用，难道你是倭人？”

泉镜花笑了笑说：“果然有见识。”

“你这条倭狗赶紧把阴长生交出来！”

泉镜花把被风吹乱的鬓发掖到耳后轻笑着说：“那来杀了我吧。”

“这可是你自找的！”罗百山一声断喝，骑着白虎俯冲而下。他低下身子在锦江中伸手掬起一缕江水，那三尺江水竟化为他手中一柄长剑，剑锋震颤着一阵龙吟之声，如白练一样斩断空中的落雨径直向泉镜花劈去。

泉镜花从袖管里放出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蝴蝶张开翅膀足有一丈长，它卷曲的口器里突然喷出一股黑烟，罗百山挥舞起手中的长剑，剑锋如云隙中射下的月光一样寒气逼人，那只大蝴蝶轻易的就被劈成了两半。被劈断的蝴蝶化成了无数月光凝成的小蝴蝶纷纷飞去，消失在了空气中。

泉镜花看到自己的鬼蝶被罗百山劈开，脸色不由也难看了几分，罗百山挥着长剑追了过来，大天狗赶紧振翅逃走，他们像流星一样在瓢泼大雨中互相追逐着。

罗百山的白虎很快就追了上来，他挥动手中长剑砍在了大天狗的翅膀上，大天狗惨叫一声就腾地一声变回了一只乌鸦，失了坐骑的泉镜花和受伤的乌鸦直直的就从半空中向奔流的锦江坠去。

罗百山骑在白虎上漠然的看着泉镜花一路下坠，这样的雨夜坠进锦江，她绝对只有死路一条。可就在她马上要掉进江里时，半空中突然飞来一股黑烟把她拦腰抱起，那股黑烟托着她稳稳的停在了九眼桥上。黑烟渐渐散去，现出了阴长生穿着灰色长衫的单薄身影。

阴长生抱着泉镜花一步步向望江楼走去，罗百山叫住了他：“长生，你把她放下！”

阴长生定住脚步缓缓的转过身来，划过天空的闪电照亮了他苍白的脸孔，他脸上那双一团乌黑的眼睛就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

罗百山苍老的脸上浮上一丝痛苦的表情，他向阴长生伸出手放软了声音说：“长生，那人是个日本人，她来这城里靠近你绝对居心不良，你已经被五通附身了，如果被其他阴差知道，他们会杀了你的，我带你离开成都，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解除附身的，跟我走吧！”

阴长生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悲凉的微笑，他自嘲的说：“你带我走？你能带我去哪里？就算五通不附在我身上，我也是个怪物，所有的人都怕我，所有的人都唾弃我。从我生下来睁开双眼那一刻起，就注定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天涯海角，哪里有我容身的地方？就算换个地方，我也不过是躲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和鬼魅生活在一起！我生来就不是个人，我是个怪物，是个人人畏惧嫌弃的怪物！”

“长生！”罗百山痛心疾首的唤着他。

阴长生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昏迷不醒的泉镜花凄凉的说：“她是日本人又怎么样，她不是人又怎么样，现在她是这世上唯一不怕我不嫌弃我的人，我不会杀了她，我要救她。”说罢，他转过身拖着脚步继续向望江楼走去。

罗百山踉跄的追上去嘴里近乎哀求的呼喊着：“长生，跟我走吧，你继续留在这里真的会死的！”

阴长生猛然回过头来竖起双眉大声喊道：“闭嘴！我的死活跟你没有关系！要不是你我怎么会生来就是个怪物！我有现在的人生全都是拜你所赐！你自己就不是人，还要来连累我！你给我滚！”

罗百山听了他的话愣在了原地，他双唇嗫嚅了几下，绝望的问道：“我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

阴长生头也不回冷冷的说：“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罗百山听了他的话仿佛遭到雷击般靠着桥栏无力的坐了下去，阴长生抱着昏迷的泉镜花消失在了滂沱的大雨里。

罗百山浑身都被大雨浇透了，他的眼睛里淌出了冰冷的泪珠。阴长生说他不是人，这话他从小到大听了很多遍，最后连他自己都相信了他根本就不是人，他取人性命形同儿戏，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可他若果真不是人的话，为什么心会这么痛？他终于意识到他无法拯救阴长生，他说他恨自己，那种透骨的恨让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罗百山用手捂住脸，浑身颤抖个不停，从他的指缝里逸出了一声声压抑的哭声，那是一个暮年的男人生命中最悲凉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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