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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骝是匹温顺的母马,很容易与人亲近,好驾驭,但爆发力稍逊于孙见川那匹去势的壮年公马。纵然是极限奔袭,可控的马和受惊吓尥蹶子的马也不是一回事。陈樨依稀看到孙见川在马背上颠簸得已失去了平衡,随时有被闪下来的可能。
孙见川学什么都是样子货,他骑马的姿势非常帅,像极了武侠片里的少年英雄。陈樨却知悉他的底细,遇到突发状况他连狗熊都不如。
“川子,危险!你放松,手稳住,侧向弯曲……你听得见我说话吗,让马慢下来!”
她急糊涂了。他只上过三次马术课,光顾着向教练请教如何保持姿势优雅了,他怎么可能想得起来什么是“侧向弯曲”!
小花骝在奔跑中受到一只忽然窜出来的黄鼠狼或是别的中小型夜行动物的惊吓,紧张地想要躲避。陈樨也被闪了一下,还好她及时调整了姿势,安抚着小花骝的马髻甲,让它平静下来。从第一次骑马开始,教练说她有一种在马背上的从容,这是成为好骑手的前提。可她以往在马场骑的都是温血马,那种马通常训练有素,安静而聪敏,是标准的竞赛用马。小花骝虽然温驯,个子也比温血马矮上一截,但它更敏感易惊,跑起来是野路子,需要更耐心的扶助。
他们已经跑出了平缓的草场,前方是一片低矮的林地,就在陈樨安抚小花骝的间隙,孙见川的马已经跑进了林地里。
陈樨远远地听见孙见川大叫了几声她的名字,惊惶和懊悔交织的情绪冲击着她,将她打回一个十七岁女孩子原有的模样。她不怕黑,也不怕坠马,但她对未知怀有恐惧。她很清楚依照孙见川现在的情形,如果不能通过骑手的手段减轻马的压力,那最好的办法只有放任它奔跑,当它情绪得到释放,体力耗尽,自然而然会放松下来。前提是他得保证自己不被撅下马背,否则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万一出了事,她要怎么向孙叔叔一家人交代。过去十多年里她和孙见川相伴着长大的记忆都在脑海里。他只有一颗巧克力也会跟她分享的,虽然那上面常常有他的口水,令她嫌弃不已。
陈樨选择相信小花骝的判断,她只是驱使它前行,由它来寻找穿过小树林的路径。树林里明显比开阔地幽暗,月光被头顶的枝叶筛过了一层,她很难看清前方的路,只觉得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不时有低矮的枝条刮蹭过她的身体,四周小动物被惊扰窜逃,不是从她头顶掠过,就是在脚下的落叶中留下悉索的声响。恐惧堆积到一定的程度,她反而什么都不思考了,任由小花骝领着她在丛林中穿行。
事实证明,这一带的地形是确实是小花骝熟悉的,树林面积也比陈樨预想的更小,真是万幸。不过十分钟,或许用时更短,溶溶月光再度无遮无拦地铺陈开来。眼前是一大片向下倾斜的野草坡,上面开满了夜间辨不清真实颜色的小花。陈樨还没看到河流,却听到了流水的声音。对面是陡然拔高的山体,此时只能从它诡异的轮廓猜测山上有着各种奇怪造型的巨岩。
杨哥说的可以漂流的峡谷想必就在附近。他曾提到峡谷一侧的山峰上有巧夺天工的天然石景,坡上马莲花遍地,这一带是马场附近最吸引游客的景点,要是白天到来,风光定是极美的。可陈樨惊恐地发现,她把孙见川跟丢了。
“川子,川子……你听得见吗?”她放声喊了几句,只有远处峡谷的回声和近处的流水汩汩在回应着她。
不应该啊!刚才经过的林地并不大,她是紧随着孙见川进来的,即使看不见他人影,但她有几个瞬间明明听到过另一道马蹄声,就是往这个方向来的。野草地向北延绵看不见尽头,往峡谷方向走,草已漫过马肚。陈樨不敢轻易下马,从小花骝的步声判断,草底下地面并不平整,碎石子越来越多,前方多半是河滩。那一人一马究竟往哪里去了?
等不来人的回应,陈樨试着呼哨了两声。片刻后,她竟然听到了马的嘶鸣。她循声看去,东北方向百米开外的高草丛中可不是露出了一匹马的上半身轮廓,而马背上空无一人。
她刚涌起的惊喜瞬间被恐惧驱散,如果那是黑栗马,孙见川哪去了?
“川子,你在不在那里?是不是摔了,你应我一声!”她用微颤的声音继续朝那个方向大喊,同时呼哨着招呼黑栗马过来。黑栗马模糊的影子在原地一动不动,孙见川还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陈樨头皮发麻,握着缰绳的手冷而湿滑,身下的小花骝成了她唯一的依仗。她俯身对着小花骝喃喃低语:“你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说完陈樨示意小花骝往黑栗马的方向走去,可一向听话的小母马只走动了数米便拒绝再往前行,任凭陈樨使遍各种手段,它也只是在原地打转,变得越来越躁动。陈樨明白单凭自己已没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只好让小花骝原路返回,打算找人帮忙。然而就在掉头时,已有些惊慌失措的小花骝不知踩中了什么,前蹄忽然打滑屈倒,陈樨瞬间失衡从马背上跌落。
她不是头一回从马背上摔下,及时松开了马镫,手部找到支撑点,在草地上滚了大半圈。落地后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好险,掌心火辣辣地,脖子和头部没有受伤……草底下为什么那么潮湿?流水的声音更近了,这声音不是小河淌水的哗哗声,而是有着“咕咚咕咚”的回响,这是为什么?
当下容不得陈樨细想,小花骝疯狂挣扎试图站起来,她本能地远离马身避免二次伤害,刚往后蹭了蹭,身下忽然崩塌悬空。下坠之前,她听到有人叫了一声:“陈樨!”
我要死了,你小子往后余生都给我睡在马房垫料上——这是陈樨打算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残念。
事实上,她并没有因为从高处坠落而当场毙命,只是摔懵了,整个人七晕八素地歪倒着,许久才恢复了语言和思考的能力。
“别喊了,我在底下。你看得见我吗?”呼喊她名字的声音不断从头顶传来,陈樨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唤走了,于是强忍着后背和臀部慢慢苏醒过来的痛感回应了一声。
上方的世界变得安静,陈樨没喘几口气,忽然一个硬物滑了下来,正中她右侧肩膀。这又是怎么了?她的惨叫声噎在喉间。那东西顺着肩膀掉落在身侧,差点被她遗忘了的眼睛竟感觉到了光亮。她腾出手去拨了拨光的来源,发现那是一个小型的手电。也正是这个动作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手依然是能活动的,她同时伸展了一下腿部,下肢也还在,只不过一脚蹬去时感觉到了阻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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