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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乌斯站在长桌后,这个房间位于花厅几条走廊的中央,与其说是一个房间,不如说是一个有着四扇门的小厅,工匠们为它装饰上鎏金的半圆形拱门,在上面雕刻鹅耳枥叶的纹路和百合花样,除了四周摆放的石膏花台,房间中央只有一张长长的空桌子。
这间小花厅没有任何具体用处,也不会有什么人在这里过多停留,它唯一的优点就是恰好位于几条走廊的正中央,距离所有重要地方的位置最近,以及能够观察到大半个教皇宫的人的行动路线。
尤里乌斯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天了,除了去看拉斐尔,他将睡觉之外的时间都扔在了这里,长桌上铺满了各种各样的地图、文书。
当他双手撑在桌上沉思时,窗外传来了沉闷悠扬的钟声,翡冷翠每天的晨祷钟声按时响起,尤里乌斯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按了按酸痛的眼窝,看见泛着牛奶雾蓝的晨光穿透玻璃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和汽灯截然不同的冷光。
又是新的一天。
秘书长困倦地搓了搓脸,正对他的那扇门无声地开启,尤里乌斯抬头看过去,披着黑色修士袍宛若幽灵的男人走进来,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都没说什么话,但看费兰特熟练地站在桌子另一边的架势,显然这两人这几天也不是没有任何交流。
“我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迹象。”尤里乌斯疲倦地说,他的声音因为长久不开口而有些沙哑,刚开始的两个音节甚至没有发出来。
费兰特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去看桌上凌乱的纸张,这些纸张边角都印着一个小小的徽章,深蓝的圆圈里是一个小小的天平,天平上方则是一个竖起的眼睛图腾,这是费兰特掌管的仲裁局的标识,印有这个印章的文书都是仲裁局的秘密文件,没有教皇和费兰特的允许,不到一定等级不能观看。
尤里乌斯走到一旁,提起大肚水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蜂蜜酒,冰冷甜蜜的液体灌入喉咙,让他有些混沌的神志骤然一清,他捏着水晶杯,转向费兰特:“圣座怎么样了?”
费兰特展开一张叠起来的图纸,平静地说:“刚睡着,波利医生说药物起作用了,这几天多睡觉,恢复精力。”
尤里乌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转着手中的水晶杯,切割成八边形的水晶杯上雕琢着精美的纹路,杯子里淡黄的蜂蜜酒随着他的动作泛着琥珀一样璀璨的光,在他的衣服上投下淡淡的彩色。
拉斐尔不再发烧,但身体还是很虚,医生们坚持不让他接触任何公事,只能躺在床上休息,尤里乌斯对此乐见其成,他只是定期去给拉斐尔汇报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大部分时间都被他用来消耗在了这里。
“……没有其他的了?”尤里乌斯看着桌面的纸张,又问了一遍。
费兰特合上那张加莱地图,圣鸦绘制的图纸将加莱城市里一些特殊的小路和地标都画了上去,但这东西对此刻的他们来说没有什么用处。
“这就是全部。”费兰特简略地回答。
他很少和尤里乌斯私下相处,除了一些必要的事务交接,这是他们第一次共处这么久,费兰特觉得他们两人可能无论如何都和睦不起来,原因不明,总之就是气场不合。
要不是他需要调查那个威胁拉斐尔、令其病中仍旧如同惊弓之鸟的原因,而尤里乌斯也旁敲侧击想从他这里获得类似的讯息,他才不会接受合作。
尽管如此,他也得承认,尤里乌斯还是挺有真本事的,仲裁局的密报文书多如牛毛,尤里乌斯竟然能用短短几天时间梳理出大概的脉络,准确地找到有用的内容,这项技能看起来简单,不过要知道仲裁局的文书都是由圣鸦们亲手写下的,很多圣鸦出身贫苦,根本没有上过学,也不会写字,只能用图画和简单的通用符号表达意思,尤里乌斯能辨认出他们的意图并且从中获得信息,的确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所有有关教皇遇刺和加莱境况的文书都被送到了这里,他们两人轮班整理分析,但哪怕是看完了所有东西,清楚地认知到了加莱或许早就有更大的图谋,也无法找到任何会让拉斐尔如此心神不安的信息。
加莱的圣鸦在以不引人注目的速度减少,连费兰特都没有发现这种变化,很多圣鸦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多数提供情报的圣鸦都是行商,商人在各地游走是很正常的事情,直到拉斐尔命令他去调查加莱的圣鸦状况,他将所有情报放在一起,才惊讶地发现,比起前几年,今年和去年从加莱传回的情报锐减了近三分之一。
但就算他们发现了加莱或许有想要开战的意图,也不至于令拉斐尔如此忧虑——他的忧虑和担心教皇国不同,那种忐忑恐惧是针对自身安全的,无论时费兰特还是尤里乌斯,都没能找到更多相关的讯息。
这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费兰特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在拉斐尔痊愈得差不多,能下床散步透气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这几天晚上还会做梦吗?”
拉斐尔的脸陡然僵硬了一下。
他们正在花园里散步,拉斐尔随手折下一朵挤挤挨挨开到竹栅栏外的玛格丽特蔷薇,这种以罗曼某一任王妃的名字命名的蔷薇花花盘硕大丰厚,花蕊的浓红向四周扩散,最终变成素雅的白,拉斐尔转动花梗,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心里却暗暗警惕了起来。
“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梦。”拉斐尔的语气一如往常。
他有点反感这个话题,就像是讨厌人触碰已经生长在肉里的刺,下意识地要转移话题:“……加莱的圣鸦情况怎么样?”
费兰特发觉了他的反感,顺从地配合着回答:“和你之前的预想差不多,加莱境内的商人在慢慢减少,他们对边境城市的掌控力度加大了,他们可能在做战前准备。”
他用了更为委婉的“可能”,但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个猜测就是事实。
拉斐尔在喷泉前停下了脚步,他盯着喷泉池子里粼粼的流水,仿佛下了一个决心:“让尤里乌斯过来见我。”
他随手将那朵花放进费兰特手心,看进那双深蓝的眼睛:“你知道我要跟他说什么,是不是?”
费兰特默不作声地握住了蔷薇花梗,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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