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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尔踏进召开枢机会议的圣母厅时,里面已经等待了一会儿的枢机主教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窃窃私语。
等拉斐尔在上首的位置坐好,披着猩红枢机长袍,肩头挂着金色圣带的枢机们站起来,向教皇深深弯腰:“圣父。”
拉斐尔颔首:“请坐吧,我可敬的大人们。”
在座的枢机共十二名,最年长的一个已经足够做拉斐尔的爷爷,他的头发已经稀疏得需要戴上帽子才能遮住反光的头顶,一把雪白的胡子倒是浓密整齐,编成了三条辫子,末尾坠着宝石,拉斐尔一眼就看出来里头掺杂着假胡子,这位枢机显然对自己的仪态颇有要求。
马特拉齐枢机,他是凭借着自己雄厚的财力从拉斐尔手里购买到枢机的红祭披的,拉斐尔刚上台的时候,为了增强自己的势力,填补被莱恩六世祸害得空空如也的内库,明码标价出售了两件红祭披,有幸获得其中一件的就是马特拉齐,他以十六万金佛罗林的价格成功跻身枢机会议,成为了教皇以下第一阶层的人。
也正因此,马特拉齐对教皇始终比别人更恭敬,而这也引起了其他枢机的不满,这样的不满不会放在明面上,只不过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地排斥马特拉齐和另一位“金袍子”枢机,这样的排斥不痛不痒,马特拉齐根本不放在心上。
拉斐尔将手杖放在腿上,站在一边的修士例行公事地询问:“诸位今天有何事需要圣者倾听或裁决?”
枢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人清了清嗓子,说:“关于最近的征兵行动,教皇国内的民众已经被各个教堂充分动员起来,十四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的成年男性预计能够组成两个军团,募捐活动也进行得很顺利,信徒们愿意为了支持地上神国的建设而慷慨解囊……”
这些情况在尤里乌斯的秘书厅里传递得更快,拉斐尔得到的消息比枢机手里更完整全面,所以他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等这名枢机说完了,才点点头:“圣主会庇佑祂虔诚的儿女们。”
另一名枢机随之补充:“修道院的修女们正自发为士兵们准备衣服,她们恳请教廷为她们提供更多的布料,而她们将会制作合适的衣帽和袜子,将它们送给远征军。”
拉斐尔没有多加思考,抬手示意身边的秘书记下这件事:“秘书厅会去筹备这件事,购买布料的钱从教皇宫内库里出,最好在出发前,能够为他们一人提供一件罩衣——发动所有修道院一起动手,在民众中间也加强宣传,买来的布料分一部分到各个教堂去,愿意动手的信徒们可以免费领取。”
秘书犹豫了一下:“如果他们领了但是没有……”
拉斐尔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我难道出不起这么点钱吗?但是记着,布料不要卖的太昂贵好看,只要结实就可以。”
有钱的人看不上这种布料,只有贫苦的人才会在意这多出来的一件衣服,而如果能救济一个衣不蔽体的人,那么让他冒领又怎么样呢?
秘书急忙记下了教皇的吩咐。
会议的后半程都是类似的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这些事情本不够格被呈上枢机会议的桌面,但不管是谁都没有对此提出异议,这就像是一场巨大风浪前格外和煦的波浪,谁都知道后头会有多么大的惊雷,于是每一个人都心不在焉地为此积蓄着力量。
终于,在拉斐尔适时地露出不耐的神色,第二次看向落地钟时,一名枢机调整了一下姿势,清了清嗓子,像一名即将冲上角斗场的斗牛士,整个人都充满了义无反顾的勇敢气质:“圣父,关于地上神国,枢机会议有一些想法。”
“哦?”拉斐尔想着,可算是来了,他实在懒得再听那些没有营养的废话,“我可敬的先生们,你们有什么建议呢?”
“不,不能说是建议,”那位枢机恭敬地低了一下头,“只是对您伟大计划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小补充。”
“唔,请说吧。”拉斐尔用手托着脸颊,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摩挲着腿上横置的权杖,冰冷的宝石硌得他的手指发痒。
“……关于亚述的信仰问题,这将是一个无法绕过的问题,我们不能否认,亚述已经是一片被异教徒彻底侵蚀的土地,生活在那里的人民原始、愚蠢,信仰着落后野蛮的异教神,如果想在那里重建圣主的神国,那将是教廷最大的阻碍。”那名枢机说出了众所周知的情况,而长桌边的每一位枢机都像是第一次听见这些话一样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
拉斐尔看了一眼这名被推出来的家伙,他未必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显然他们私下里达成的协议令他心甘情愿地做了这把冲锋在前的枪。
“那您有什么高见呢?”拉斐尔彬彬有礼地问。
“我们或许需要一些更为强硬的手段。”那名枢机含蓄地说。
拉斐尔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骤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视线隐晦地掠过长桌边的枢机们,将他们或惊讶,或疑惑,或平静的脸都记在心里,然后点点头:“请您说得更详细一些。”
与此同时,拉斐尔将搭在权杖上的手微微向后一抬,仿佛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姿势,可下一秒,一杯泛着热气的茶就轻轻放在了他手心,还贴心地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角度。
枢机们这才发觉,教皇身后一直站着一个将自己全身笼进黑色修士长袍里的男人,他看起来与别的修士没有什么不同,不过谁都知道那个人是谁。
教皇的看门狗。
他们心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个充满了侮辱性的称呼,而在某种程度上,正是因为畏惧,才会在无所谓的语言上争这点口舌之利。
反正费兰特并不在乎他们怎么称呼他,他甚至对这个名号有种隐秘晦涩的得意,尤其是……在某些时刻。
拉斐尔偶尔会骂他,口不择言地说他是狗,费兰特不仅不生气,还舔着脸凑上去,试图从总是八风不动的沉稳教皇口中听见更多情绪外露的话,这些情绪只有他能看见,也只有因为他才会出现。
费兰特隐匿自身的本领十分出色,如果不是拉斐尔堪称故意的提醒,谁都不会发现他,这么突然的一下插入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那名说话的枢机的注意力也转移了片刻,磕巴了一下,才在教皇示意性的眼神中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对于目前混乱的亚述,使用怀柔方式的有效性并不高,远征军已经担负了重要的战斗任务,我们也不能再将更为复杂的思想监督任务交给他们……”
听到这里,拉斐尔已经确定了他们的目的。
枢机们果然还是不满足于未来将会得到的东西,那些虚无缥缈的好处固然诱人,更吸引他们的无疑还是触手可及的利益,比起战争胜利之后的权势地位,他们更希望现在就能得到实打实的好处。
将自己的势力合法地伸入亚述,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不过他们还有点理智,知道插手莱斯赫特的骑士团是不可能的——那是教皇的底盘,除非他们想和教皇撕破脸。
于是他们“识趣”地选择了另一个方向,而这本就是教廷的本职工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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