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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长嬴知道唐攸安的承诺非常有分量,但没有想到如此有分量。
唐家从上世纪七十年代拍武打电影和黄梅调电影起家时就没有走干净的白路,尽管进入新世纪二十多年了,香港的hei帮早已大势所趋,颇有销声匿迹的架势,但繁华之景总有阴影尚存,而唐家也一直与其保留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或者说,本就从未斩断过联系。
唐攸安并没有与徐长嬴在电话里细说,他只是说通过唐家在地下赌场的一个中介人,在十几年前沈锋加入过的帮派现存的党羽中,经过好几重介绍人,最终找到了一个当年与沈锋关系极其密切的同伴。
道上人都叫这人阿豪,他现在明面上做些香港与马来西亚之间的回收二手奢侈品生意,但私底下还是会接触一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水客”,往内地走私一些箱包手机。
因为唐家的人脉非常隐晦,所以消息反而更加私密可靠,据沈锋与这阿豪的共同帮派熟人所言,阿豪比沈锋要大十几岁,是沈锋入行的引路人,两人情同亲兄弟,所以尽管沈锋当年断了与帮派所有的联络,但一直与这个老大哥时不时有联系。
唐攸安亲自动身去见了“阿豪”,徐长嬴不知他用了什么方式说服了沈锋的这个好大哥,竟让他同意与内地的警方见一面。阿豪与其他道上人不同,行事非常谨慎且乖张,要求条子只能和他在指定的地点见面,而且只能去一个人。
徐长嬴让唐攸安和他说,不去条子的话能不能去两人,这人同意了,所以在早上十点,徐长嬴与夏青两人到了尖沙咀。
正值暑假开始,几乎每一条道路都人满为患,背包客,上班族,放假的学生从徐长嬴和夏青身边匆匆走过。
徐长嬴和夏青各自穿着一黑一白的宽松衬衫和休闲裤,如同普通游客一样顶着大太阳穿过两条斑马线,在路过一家门店老旧的茶餐厅时随意推门走了进去。
快要到饭点,正在厨房忙碌的店主和擦桌子的店员头也没抬,徐长嬴便探了探头,与夏青阔步绕过桌椅朝着最里侧的一个靠窗位置走去。
一个穿着T恤短裤的寸头男人正在埋头吃着一碗五香肉丁面,若不是他的胳膊上还保留着大片的刺青,他看上去与所谓的hei社会没有任何的关联——他的身材微微发福,脸颊胡茬处发青,神情漠然疲惫。
徐长嬴刚拉开这人对面的椅子,那个正在擦桌子的店员阿姨用粤语大声说着现在位置那么多,不用挤在一起。
徐长嬴同样用粤语回了一句我们是一起的,便笑着拉开了靠窗的椅子坐了进去,夏青也在靠走道的一侧落了座,那阿姨拿着圆珠笔便签本过来问要A餐B餐,夏青用普通话回了只要两杯冻柠茶,就将一小叠钞票垫在塑料菜单上递给了她。
“我们说一会儿话。”
那阿姨看见那数额不菲的钞票才有些惊愕地抬起眼,在看清夏青脸的一瞬间面上又浮出了复杂的神情,但她反应迅速,立刻收起钱和菜单转身就走,三十秒不到就端来了两个玻璃杯。
而这一切发生时,二人面前的男人没有给予任何一个眼神,只是继续埋头吃面,恍若根本未察觉到周围有人。
三人坐着的位置虽然偏僻,过道边上还堆着诸如瓶装可乐和菠萝罐头这些杂物,但视野却很好,徐长嬴透过玻璃就能看见繁华的商业街,穿着T恤短裤的年轻人们如同鲜亮的鱼儿巡游在阳光之下。
冰茶很快就在杯壁上沁出了水珠,徐长嬴用指尖摩挲了两下,并没有说话,而是等了五分钟,等着面前这个阿豪将面吃完。
“我是AGB亚洲分局的专员,”徐长嬴掏了掏口袋,翻出一张名片,放在桌面上轻轻推了过去,“这是我朋友,他是LSA的研究员,我们俩都不是内地的条子。”
阿豪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低头睨了一眼名片,仍旧没有说话。
“唐攸安是我的朋友,因为我在办一件跨国凶杀案,沈锋曾经是案子里的一个嫌疑人,非常感谢你能与我们见面。”
“你身上有通讯器吗?”四十多岁的男人直接打断了他,他盯着徐长嬴的眼中透露出了老江湖的锐利。
徐长嬴一怔,远在广州市局办公室里的众人瞬间大气都不敢出。
下一秒,徐长嬴从拉开衬衫,露出别在腰间的一个黑纽扣般的通讯器,笑道:“说没有确实不太合规矩,你要我关了它吗?对面的条子在广州公安局里。”
“不用了,”阿豪坐直了身体,将吃完只剩汤的面碗向前推了推,面上的神情变得生动了些,木然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意外,“你是beta?”
徐长嬴笑道是,又向左边摊了摊手:“这位与你一样是alpha。”
这个四十多岁的alpha男人叼起一根烟,大概是做生意的缘故,国语说得还比较流利,“级别这么高的alpha怎么会和beta玩在一起?莫不是诈我?他是你上司吧?”
徐长嬴抱着胳膊朝椅背一靠,蹙着眉道:“你这性别歧视啊,我才是领导。”
阿豪瞥了一眼面前这个从容的beta,嗤笑一声,将烟盒随意扔在桌上:“直接说吧,想问什么——但我先说明,我对阿风那小子在道上干什么,认识什么人全都不知道。我已经不混道上快二十年了,现在顶多让学生仔往书包里塞几部水果手机过关赚点小钱,你要最新款我这边有,可以便宜卖你。”
人类这种生物,听其说话往往比观察外表更容易发现内在,这看似市井小民的阿豪只用三言两语就占据了谈话的主导权,而且话术缜密,几乎是滴水不漏,透露出普通生意人不会拥有的江湖气。
坐在重案组办公室里的方溥心不禁为徐长嬴和夏青捏了一把汗。
但徐长嬴却很是爽朗地接过了话,“好啊,但是我们今天时间太赶了,下次我来香港再问豪哥买手机。”
“不过我们来找豪哥之前,就已经知道豪哥早就走白路了,所以并没想着来问你这个弟弟在道上的事,不如说,我们其实压根不了解沈锋,”徐长嬴在中年男人的目光里,手指沾着玻璃杯上的水汽,在桌面画着圆圈,“所以豪哥你说什么都可以。”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唐家人来和你见面吗?”阿豪眼睛望着烈阳高照的街道,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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